沙發的地方太窄,活動不開。她一不留神就碰到這,磕到那,氣呼呼的滿頭包。他更有在狹小空間里擇善而從的柔軟。情事悄然轉成他的主導。他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又將她緩放在身下,哄她拋去忸怩的怪脾氣,純然去享受流轉到眼前的時光。
沒有那么多需要造作的東西,渴望親近,渴望愛,耳鬢廝磨,不過是動物的本能。遵循直覺,她在他懷間永遠可以做天真的小孩。
但或許再如何蜻蜓戲水的溫存,到最后都逃不過風流意漸深。好比初釀成時紫羅蘭的葡萄酒色難以長留,終將隨時間零落成紅粉。莫道杯深琥珀濃。未成沉醉意先融。小槽酒滴真珠紅。他發著燒,耳垂的血色像浸水的朱砂滴落。
靈魂隨赤色溜走。露花搖曳,半瞇的眼尾流露慵懶的媚態,她越來越分不清,他究竟是像貓的人,或是像人的貓。半人半獸。
好像不管怎么說,他都是在憑著本能挽留那種朦朧的悸動,對她的頂撞早就稱得上不知收斂。她在巴掌大的寸隅之地一直逃,一直淪陷,蜷縮成一粒多愁善感的小球,從他的指尖滾入唇間。
他不罷休。也心知肚明她在暗暗地猜,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這回重新來過,更是憋著勁想一雪前恥。證明什么?他是不能免俗的男人。熱意似天羅地網,他的懷抱儼然一片羊水浸泡的子宮,幽柔卻溫暖。她因他軟爛如泥的靈魂逐漸蒸發,欲望卻像融化的蠟淚流淌回血液,被他吮去,防不勝防,避無可避。
夢中的事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變成另一種現實。一場雨,落進觀念至上的現代抽象畫里。她看見他露出從未有過的表情,還呆呆地陷入困惑。不習慣。他卻瞧出她發呆,有意吃豆腐似的,在她的唇心啄咬。
貝齒微張,他似是想喚她,最后開口卻是問,她是不是不喜歡他叫她嬌嬌。
——沒有不喜歡。
在小鐘自己的認知里,她從來不是那種聽話乖巧、容易馴養嬌滴滴的女孩子。她會騎在他身上自己玩,毫不矜持地要這要那,對未知的世界充滿好奇,看見洞想鉆,看見開關想按,也對他愈發柔情似水的身體充滿征服欲。
只恨沒有像男人那樣直白的器官,被挑逗就勃起,gaochao就shejing。欲望會指明它想去的方向,也有充分的借口用下半身支配思考。她的欲望卻像yuejing麻煩而多余,像苔蘚藏身于不見天日的角落。她必須掌握的智慧是隱藏,沒法告訴別人,連自己也后知后覺。
大人們也不愿教導她,將羞恥心當成真正的自愛。
她努力在學,結果卻是情不自禁訴說,對他的感覺太強烈。
是這個名字與她不相稱。
無論他怎樣絞盡腦汁夸她聰明,笨蛋小鐘也依舊是笨蛋。
換個更有意思的稱呼呢?
他竟然喚她“妖孽”。
聽起來他到人間,注定要收了她去,卻被折磨得不能自已。肌肉緊繃又張開的弧度刻寫下情緒具象的形體。掙扎,發燙,因亢奮踩破安全的邊界。所有的失態或苦楚無所遁形,歸于在她的眼中,她的掌中,成為唯她獨屬的祭品。
她趴在他的肩頭,攀著毫無保留的后背,感受到煙草般彌漫的刺痛。他不抽斷綿延的水流,極限就懸在天際的無窮遠處,遙不可及卻惹人追逐——愛欲本身,不討喜但惹人上癮。她開始想要轉變,放棄曾經做什么都囫圇吞棗的習慣,細細琢磨,抽絲剝繭,捕獲那些細微紛繁的變化。感情不再是僅供觀賞的扁平事物,而是種在神魂里的胎芽,察覺之際卻似病入膏肓,扎根已深。
成長就是這一瞬間的事。
她體會到萬千的虛無。那里不是透明,真空,一無所有,卻像一面鏡子,裝下全部的塵世,近似佛家所說非真非假的幻相。鏡子翻轉,她在幻里。
融化的他次第冷卻,蠟淚在她身上堆成新的山巒。動作慢下來,許久他停在里面,抱著她的肩,又不動彈,又不說話。
這次她很快覺察出異樣,意猶未盡地用指頭戳他,撇開頭毫不客氣地罵:“yangwei。”
罵完卻像鴕鳥般,輕輕將頭埋至他的肩下,懼他太過激烈的回音。
但他只是揪揪她的臉,“我不是yangw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