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行走(下)
只是,刑天鯉畢竟是在茶樓里說了好幾年書的‘小李先生’,講述時,職業習慣發作,那些傳教士的狠辣,英吉士人的驕狂,地方官的諂媚和無能,以及李魁勝和自己叔侄兩的有心無力……諸般面孔,被他形容得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于是,這些洋鬼子的嘴臉就變得越發可惡,這些地方官的德行就越發猥瑣,而自家叔侄兩么,那副憂國憂民、夜不能寐的光輝形象,也就樹立起來了。
紫袍女子認真聆聽了刑天鯉的講述,半晌后,她‘嗤’的一聲冷笑,沖著湖面上那幾條隱隱可見的艦船狠狠地指了指:“看看,看看,這焚族,果然也就是山林蠻子,扶不上臺面的,當年,若非天地大變,各家一時間亂了陣腳,哪里容得他們坐了這天下?”
刑天鯉心臟狠狠的跳動了一下。
天地大變?
焚族坐了天下?
哎,說起這個,他可就感興趣了啊。他看過焚族官方刊印發行,通行天下的《焚祖本紀》等‘史書’,里面自然是將六百年前焚族太祖于東北山林興兵,短短數年間就席卷天下的勾當寫得是光輝正義,滿篇的道德文章。
什么焚族太祖胸懷大義啊,什么焚族太祖英明神武啊,什么焚族太祖上奉天命啊,什么焚族太祖為民請命啊,什么這個,什么那個啊!
在《焚祖本紀》中也有記載,大玉朝的前朝,朝堂糜爛,污濁黑暗,是以上天降災,民不聊生,而前朝自皇帝以下,宗室、貴族、文武百官等,個個文恬武嬉,將偌大的神州天下禍害得堪稱地獄。
于是才有了焚族太祖以區區山林部落聯盟首領的身份,于邊疆窮荒之地興兵,輕松奪取了天下。
聽紫袍女子這般說,感情焚族建立大玉朝,卻是在特殊的時間點,憑空得來的好處?
刑天鯉輕聲道:“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了。問題的根子,就在于英吉士人販運本朝子民,而那些傳教士,卻瘋了一般,不惜開戰,也要阻止這件事情。”
“貴人是有大能為的,還請貴人看在黎民無辜的份上,稍稍援手罷?”刑天鯉真心實意的,朝著紫袍女子深深的拱手一禮。
他是極其真心的希望,紫袍女子能夠插手這件事情。
不僅僅是為了小龍湫鎮這萬多名鄉親的安居樂業,更是為了那一船一船,不斷運往平海城,從平海城改換了大海船,一船一船運往英吉士本土的男女。
刑天鯉心知肚明,以他今時今日的能為,他最多能在這里面做點小破壞,根本無法從根本上阻止這件事情。但是這紫袍女子不同,她麾下有這么些高手,她自身手段又極其強橫,更兼背景神秘,若是能插手這件事情,或許真有轉機。
紫袍女子眸光微動。
她看著刑天鯉,輕輕的笑了起來:“想不到,果真是一個憂國憂民的。”
背著手,紫袍女子眺望著湖面上發出了低沉汽笛聲的護衛艦,輕聲道:“本宮趙青苘,乃近古三家中,趙宋的甲子行走。”
“你可知,甲子行走的意思?”趙青苘不等刑天鯉回答,自顧自說道:“所謂甲子行走,就是每隔六十年,由上古三家、中古三家、近古三家,選拔族中精英,行走神州,勘察天下事。”
“這天下,若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則吾等就束手旁觀,找當今朝廷索取一份供奉,就自行回轉祖地,這天下事,也就和我們無關了。”
刑天鯉沉聲道:“若是國事糜爛,民不聊生呢?”
趙青苘眉頭微蹙,輕聲道:“這里面,自然也有講究的。只是,這焚族的大玉朝,今時今日之情景,卻和本家六十年前的甲子行走所描述的,大有不同了。”
“蠻夷賤婢,居然肆無忌憚,橫行無法。”
“彼之甲胄,居然堅固精美,大有玄妙。”
“爾等艦船,竟然鐵甲鑄就,船堅炮利!”
李魁勝帶著幾個巡檢司的漢子,正在數丈外朝著這邊張望,趙青苘突然朝他一伸手:“李巡檢,你過來,你腰間的那物件,就是這些蠻夷賤婢的作物?且容本宮一觀!”
李魁勝眨巴著眼睛,一溜小跑湊了上來,將腰間一支轉輪手槍遞給了李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