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映出她扭曲的側臉。
而那張皮紙,靜靜躺在碎藥之中,紋絲未動。當夜,風雪更甚。
藥棚外的積雪已沒過腳踝,檐角冰棱垂落如刀,寒氣鉆透粗布簾子,凝成霜花爬滿四壁。
柳鶯兒站在廢藥堆前,赤足踩在冰冷的泥地上,腳心早已凍得發(fā)紫,可她渾然不覺。
她的手指仍插在最后一包藥的碎渣里,指尖觸到那張薄如蟬翼的北疆皮紙時,死死攥住,不肯松開。
她不是傻子。
小霜從不施恩,也從不憐人。
一個沉默如影的侍女,為何偏偏在她高燒將死那夜,親手塞進她掌心。
為何藥香深處,藏著北疆獨有的雪蓮?
“又為何……這包藥,會輾轉落入流民營的最偏角落?”
“主子的香……”她喃喃,“原來不是留給我的。”
是餌。
是刀。
是埋進她血肉里的引線。
她猛地將皮紙抽出,對著燭火一照——紋路清晰,墨色沉斂,繪制精細得如同親臨其境。
寒鳩副營的布局躍然紙上:火油倉在東側洼地,三重木柵圍護。糧道沿河而設,夜間有巡騎,將寢帳孤懸西北,帳頂插著黑狼旗。
每一處要害,皆以紅點標注,旁邊一行小字:“火起于南風,糧盡則軍潰。”
她呼吸一滯,胸口劇烈起伏,有火在燒。
這絕不是醫(yī)術,是殺局。
小霜不是醫(yī)女,是前朝埋在北狄的暗諜,而這張圖,是她用命換來的反攻號角。
柳鶯兒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涌了出來。
她把皮紙貼在心口,任那冰冷的觸感刺進皮肉,像是在確認自己還活著。
“你算準了我會瘋,算準了我恨,算準了……我只會把這藥當圣物供著。”
她低語,笑聲漸冷,“可你沒算到,瘋子一旦醒了,比誰都狠。”
她赤足踏雪,紅衣在風中翻卷如血旗,銀鈴依舊無聲——她已學會,殺人時,連呼吸都要藏住。
中軍帳內(nèi),炭火正旺。
徐謙斜倚案側,手中把玩一枚洪閑錢,眸光沉靜如深潭。
他剛下令全境升值通貨,百姓換糧換鹽的隊伍已排到十里外。
民心如潮,只認這一枚青銅。
而他,正等著有人來踩這潮頭,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