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徹堵住她,摟在懷里,在她耳邊道:“我也累,我在曲江池的行障里等了你許久,你答應了卻沒有來。我以為落水的人是你。我看著你為他簪花為他盛裝,然后你們手牽手地站在我面前。我也累,不止今日,日日都累,對著你情難自禁,可哪怕你只消失一會,我又難分難舍。”
“知道嗎?”他捏著她的下頜,“就是怎么也放不下舍不得我的阿九。”
賀初難以置信聽著他說這些話,他總是不肯承認,她和他幾乎勾心斗角,一個追一個躲,卻原來,上巳之前他的確是在邀約她,而上巳那日他的確以為落水的人是她。
他的吻落了下來。他那樣一個神仙人物,本以為他的吻是溫柔繾綣的,卻不是,他把她抵在石壁上吻她,像狂風驟雨襲擊她的唇舌,她無比可憐又極其眷念地應著、受著。她軟在他懷里,沒有半分力氣。天大地大,唯有崔徹才是她的容身之處。月色,可她窺不見絲毫光亮,崔徹將她帶入無盡的暗中,在那里他舌尖蜿蜒,與她輾轉糾纏,索取無度,又極盡安撫。夏日將近,她聽不見遠處傳來的幾聲蛙鳴,圍繞周遭的只有他們唇舌交纏偶爾釋出的水澤之聲,令她面紅心跳,戰栗不已。
避雨
初夏,浮云散開,霽雨初晴。
安都郊外,兩輛毫不起眼的馬車不疾不徐駛著。遠處響起一陣疾馳而來的馬蹄聲,踏碎喋喋不休的蟬鳴,倒顯得成片的桑林格外寂靜。
賀初人一到,馬車也停了,顧汾掀簾從車上迎了下來。
賀初一壁笑盈盈招呼道“顧兄”,一壁從馬上一躍而下。
戚衡與魏內官也下了車,戚衡已恢復了男子裝扮,頭綰木簪,身穿紙棕素色圓領袍衫,眉目如山水,身后是無垠的桑林。他男裝更勝女裝,顛倒眾生,風華絕代,賀初看在眼里,暗暗稱奇。
她仍向戚衡行子侄禮,戚衡卻向她行了鄭重的大禮。
戚衡盡管有高祖賜下的丹書鐵券,可他沒想過能從這場曠日持久的是非恩怨中逃脫出來,他失了男子的身份,失去了姚荼,也擺脫了顧齊對他的控制與禁錮,本以為會是一場同歸于盡,并引來整座安都城的熱議,比如,人人色變的凌遲、男扮女裝的笑話,風流韻事的揣度。但那些終將隨著他身首異處而煙消云散。
他知道自己不是該死之人,可也沒有不甘,只心甘情愿赴死。哪知不止顧齊不讓他死,本案的主審更不讓他死。他大半生命不由己,沒想到經過此劫,竟然能涅槃重生。
“崔大人和殿下對衡有再造之恩,衡永生難忘。”
賀初連忙阻止,“戚衡君,言重了,老師今日不便來相送,讓我帶一句話給戚衡君,他說,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縱然失去太多,可不被牽制不必鉆營的自由也屬難得;縱然是殘軀一副,可這副殘軀屬于他自己終是可貴。戚衡聽了,點了點頭。
兩人話畢,顧汾將賀初拉到一邊,不動聲色,輕輕將她納入眼底。下一次見面,不知道會有多久,會在何時。上次來顧府,她也是這身打扮,身穿銀灰暗花翻領胡服,頭綰玉簪,腰束蹀躞。似乎她唯一的一次刻意裝扮,竟然是為了他,那大概是她很多年里難得的一點女兒心思,可那日的他沒有好好珍惜,稍縱即逝的時機大概最遺憾,也最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