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架旁,威龍在顛簸、劇痛和無盡的炮火轟鳴中,意識早已模糊。
當擔架終于平穩地放在野戰救護所相對干燥的地面上,當熟悉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地下室的陰冷氣息鉆入鼻腔,當耳邊那些尖銳的死亡呼嘯似乎被厚重的地面和墻壁隔絕,變得沉悶而遙遠時,一直緊繃到極限的神經,如同崩斷的琴弦。
在陷入徹底黑暗前的一剎那,他模糊的視野似乎捕捉到地下室拱頂上,一幅殘破的宗教壁畫碎片——
一只染血的手,指向布滿蛛網和灰塵的天穹。
然后,無邊無際的、如同濃稠墨汁般的疲憊和黑暗,徹底淹沒了他。
這位在煉獄中掙扎了不知多久的指揮官,終于在擔架上,在gti新的前沿陣地——
斯帕拉托沃茨廢墟的地下深處,失去了所有意識。
只有胸腔極其微弱而緩慢的起伏,證明著生命的余燼尚未熄滅。
救護所外,工程機械的轟鳴聲、士兵的呼喊聲、炮彈零星的爆炸聲,以及遠處己方迫榴炮開始進行火力偵察的沉悶發射聲,構成了這片新生陣地永不停止的背景音。
而一發偏離更遠的炮彈,帶著刺耳的尖嘯,重重砸在距離教堂廢墟不足五十米的一片空地上,爆炸的火光瞬間照亮了地下室入口處醫療兵們緊張而疲憊的臉。
戰爭,從未遠離。
……
地下救護所里,空氣混雜著消毒水、血腥、潮濕泥土和汗水的刺鼻氣味。
搖曳的應急燈光在低矮的拱頂投下搖晃的光影,映照著擔架上昏睡的身影和醫療兵們疲憊而專注的臉。
威龍被轉移到了角落的一張行軍床上,呼吸平穩而深長,取代了之前的微弱與紊亂。
雖然面色依舊蒼白如紙,額角新增了一道清創縫合的傷口,但監護儀上穩定的生命體征曲線,宣告著最危險的顱內高壓危機已經解除。
深度昏迷變成了沉重的睡眠,是身體在極度透支后本能的修復。
“威龍,體征平穩,腦水腫消退明顯。”
一名軍醫仔細檢查了數據,對守在旁邊的紅狼低聲道,“但他需要時間。身體和精神都到了極限。深藍和蜂醫的情況更緊急,已經用裝甲救護車緊急后送,目標是尼什(ni)郊外的聯合軍醫院。那里的設備和專家是最好的。”
紅狼沉默地點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掠過一絲沉重。
深藍切除的肺葉,蜂醫貫穿的胸腔,無名撕裂的腹腔……
他們能否挺過長途顛簸和后繼手術,都是未知數。
他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威龍,轉身,沉重的腳步踏著布滿碎石和泥濘的臺階,離開了這片彌漫著傷痛與藥水味的地下空間。
地面的景象與地下截然不同,卻又同樣浸透著戰爭的殘酷。
夜幕早已降臨,但斯帕拉托沃茨的夜并非漆黑。
天空被雙方持續不斷的炮火弧光反復撕裂、點亮,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變幻莫測的暗紅色調。
炮彈劃過天際的軌跡,如同無數條短暫燃燒的、扭曲的橘紅色火蛇,帶著刺耳的尖嘯,從四面八方射來,又消失在遠方爆炸的閃光和沉悶巨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