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手,緊緊地捧著一個很大的、邊緣磨損嚴重的帆布袋。
袋口沒有完全扎緊,里面裝著的,是滿滿一袋子……
金屬牌子!
長方形的,邊緣帶著鋸齒,在昏黃的走廊燈光下,反射著冰冷、沉重、毫無生氣的金屬光澤。
軍籍牌。
每一塊牌子,都代表著一個逝去的生命。
帆布袋很沉,年輕士兵的胳膊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金屬牌子隨著他的步伐相互碰撞,發出持續不斷的、令人心悸的“嘩啦……嘩啦……”聲,如同亡魂的低語,敲打在寂靜的走廊墻壁上,也重重地敲打在每一個聽到的人心上。
年輕士兵身后,跟著兩個同樣沉默、同樣疲憊的擔架兵。
他們抬著一副擔架,擔架上是一個覆蓋著厚實綠色帆布的、長條形的袋子——尸袋。
尸袋的輪廓僵硬,頭部的位置隱隱透出一片深色的、已經干涸的洇痕。
擔架兵的動作小心翼翼,卻又帶著一種機械的麻木,仿佛抬著的不是曾經的戰友,而是一件沉重的物品。
他們沉默地走向走廊盡頭,醫院的后門敞開著。
門外,停著一輛涂著深橄欖綠、沒有任何標志、只在車尾掛著一條不起眼黑色布帶的軍用卡車。
車廂后擋板放下,里面已經整齊地碼放著幾個同樣覆蓋著綠色帆布的尸袋。這輛車,在軍營里有一個心照不宣、卻無人愿意宣之于口的名字——
靈車。
年輕士兵走到卡車后,將手中那沉重得如同山岳般的帆布袋,輕輕放在車廂里一個尸袋旁邊。
袋子落地時,發出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他直起身,看著擔架兵將新的尸袋小心地抬上車,與之前的同伴并排放置。
他抬起手,似乎想敬一個軍禮,但手臂抬到一半,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緊接著,他拿出打火機,“啪”地一聲點燃口中的香煙。
橘黃色的火苗再次跳動起來,映亮了兩張同樣沾滿硝煙塵土、同樣寫滿沉重和麻木的臉龐。
煙霧升騰,模糊了他們望向車廂里那些沉默“乘客”的視線。
車門關上。
引擎發出沉悶的啟動聲。
被稱為“靈車”的軍用卡車,緩緩啟動,駛離了醫院后門,拐上一條被炮火犁過、布滿彈坑的臨時道路,很快消失在彌漫的硝煙和揚起的塵土之中。
它的去向,是城外被劃出來的、遠離居民區的焦土。
巨大的野戰焚化爐正日夜不停地燃燒著,橘紅色的火焰吞噬著鋼鐵與血肉,濃黑的煙柱筆直地刺向被戰爭陰云籠罩的天空,如同通往另一個世界的、沉默而悲愴的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