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大圣的指甲在沙發扶手上劃出淺痕。她想起上周在女兒書桌發現的素描本,那些用圓規繪制的公交線路圖,每個站點都標注著孟嶼的十七歲。
“我不會向您承諾什么,因為我也知道任何承諾都是蒼白的。”孟嶼緩了一下:“遇到大力,上天注定。”
“第二件事。”她起身走到酒柜前,水晶杯相撞發出清脆聲響:“你小說里男主角為救愛人穿越時空,現實中若遇到困境”琥珀色酒液在杯中搖晃:“是選擇成年人的權衡利弊,還是少年人的孤注一擲?”
窗外突然掠過救護車的藍光,孟嶼腕間的舊手表反射在墻面上,秒針劃出淡藍色的軌跡。這是院長臨終前留給他的西鐵城機械表,表盤背面刻著見天地,見眾生。
“去年臺風天,出版社說必須刪掉銀河盡頭的吻戲。”孟嶼轉動表冠,齒輪咬合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我站在外白渡橋差點把u盤扔進黃浦江。”他望向正在泡茶的諸葛大力,少女執壺的手腕懸停在杯口三厘米處:“最后是某個女孩發來拓撲學公式,說愛情就像克萊因瓶——不需要出口,因為”
“因為真心就是永恒的回廊。”諸葛大圣突然接話,手中的紅酒杯漾起漣漪。這個在離婚法庭上從未失手的女人,此刻卻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驚到指尖發顫。
兩年前的雨夜在記憶中浮現。那天她因案件取證耽誤了家長會,趕到學校時只看到空蕩蕩的教室。最后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渾身濕透的女兒枕著個陌生少年的外套,兩人頭頂撐著把印滿函數公式的雨傘。
“原來那個人就是你。”
“第三件事。”諸葛大圣走到鋼琴旁掀開琴蓋,月光在黑白鍵上流淌成河:“當世俗眼光與內心情感沖突”她按下中央c鍵,轟鳴的共鳴聲驚飛了窗外的夜鷺:“你怎么證明不是把對親情的渴望投射到”
“媽媽!”諸葛大力突然打翻茶盞,碧色茶湯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痕。這個總是用數據丈量世界的女孩,此刻眼中翻滾著暴烈的星云:“您知道為什么我總戴著這條紅繩嗎?”
她扯開襯衫第三顆紐扣,褪色的紅繩上串著枚生銹的齒輪。孟嶼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他小說出版當天,在城隍廟地攤淘來的老懷表零件。
“五年前那個雨夜,我計算出父母離婚的概率是873。”諸葛大力把齒輪貼在胸口:“當所有公式都指向悲劇,是他說”她轉頭看向孟嶼,睫毛上懸著將落未落的淚珠:“說我的眼睛像獵戶座星云,注定要照亮整個銀河的孤獨。”
孟嶼從公文包取出塑封的棒棒糖紙,橙子味糖漬在燈光下泛著晶瑩:“那天你塞給我的,說這是定金,等我能寫出比《時間簡史》更浪漫的公式”他顫抖的指尖撫過糖紙上的齒痕:“現在我帶著另一本新書大綱來了,為你而寫的《在黎曼曲面遇見你》。”
諸葛大圣的珍珠耳釘突然墜落在地,沿著地板滾向陰影深處。她想起二十年前同樣的雨夜,前夫在電話里說我們的感情就像非歐幾何,注定走不到平行時空。
孟嶼站在玄關處,能清晰聞到諸葛大圣身上飄來的茶香。他注意到紅木博古架上擺著枚青銅錯金書簽——正是自己小說里描寫的時空密鑰原型。這發現讓他喉頭發緊,原來諸葛大圣早已把他的作品研讀過。
“媽媽,記得您教我讀《傾城之戀》嗎?”諸葛大力忽然翻開孟嶼的小說手稿,泛黃的稿紙邊角還粘著泡面油漬:“白流蘇用整個香港換真心,而我想用所有時空常數證明——”她將生銹齒輪按在母親掌心:“兩個等差數列終會在無限遠處交匯。”
晨光刺破云層時,諸葛大圣的珍珠耳釘在桌子上里泛著淚光。她看著蜷縮在孟嶼懷里的女兒,少女脖頸后的疤痕與青年鎖骨下的燙傷,在曦光中拼成完整的莫比烏斯環。
“每周日家庭日要來我家吃飯。”她突然抓起車鑰匙往門外走,高跟鞋踩碎了滿地星光:“還有,把《穿越銀河的黑暗》續集手稿帶給我。”紅木門關上的剎那,諸葛大圣的聲音混著電梯機械聲傳來:“白流蘇的傘該換了。”
孟嶼低頭看向懷中熟睡的少女,發現她嘴角還粘著昨夜偷吃的蛋黃酥碎屑。窗外陸家嘴的天際線正在蘇醒,而他的銀河,終于照進了現實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