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后殿,李世民屏退了所有內侍,一個人在殿內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虎。
朝堂上的那場鬧劇,如同一根魚刺,死死地卡在他的喉嚨里。
憤怒?自然是有的。那逆子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把他李家的江山說成是“苦差事”,把當皇帝貶得一文不值。這要是傳出去,他李世民的臉面何存?皇家的威嚴何在?
可除了憤怒,更多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他想起了當初渭水之畔,自己親冒矢石,用盡智謀與勇氣,才換來的城下之盟。他想起了登基之初,國庫空虛,天災人禍,他夜不能寐,夙興夜寐,才勉強穩住了這風雨飄搖的江山。
他這一生,都在為了這個位子,為了這個國家,拼盡所有。
可他這個兒子,這個他曾經最不看好的嫡長子,卻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甚至無法反駁的方式,告訴他:你那套過時了。
什么叫“把大唐打造成一個誰也不敢惹的,錢多得花不完的超級大帝國”?
什么叫“每日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這些話,粗鄙,狂妄,毫無為人君父的覺悟。但偏偏,他又該死地覺得……有點道理。
國家強大了,他這個皇帝自然就輕松了。這不就是他一直追求的“垂拱而治”的最高境界嗎?只是從他兒子嘴里說出來,怎么就變了味,成了一種“為了偷懶而奮斗”的咸魚哲學?
他不能廢了李承乾。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摁不下去了。廢了他,就等于親手掐斷了“興業債券”這條財路,砸了“皇家貢酒”這棵搖錢樹,關了《大唐時報》這張朝廷的嘴。
李世民痛苦地發現,自己被兒子用一樁樁潑天大功給綁架了。他非但不能動他,還得哄著他,供著他,生怕他哪天真撂挑子不干了。
“陛下,皇后娘娘求見。”門外,王德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
“讓她進來。”李世民疲憊地擺了擺手,在御座上坐下。
長孫皇后款款而入,她手中端著一碗安神的蓮子羹,眼中的關切一如既往。
“二郎,還在為今日朝堂之事煩心?”她將羹湯輕輕放在案上,柔聲問道。
李世民看著自己的妻子,這位與他共歷風雨的女人,心中的煩躁稍稍平復了些。他苦笑一聲:“觀音婢,你說,我是不是養出了一個孽障?”
長孫皇后掩嘴輕笑,那笑容如春風拂柳:“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倒覺得,承乾今日之舉,雖驚世駭俗,卻是一招絕妙的陽謀。他這是在告訴那些世家,也是在告訴陛下您,他手握利器,卻無心權位。這難道不是最好的儲君嗎?”
“無心權位?”李世民的嘴角抽了抽,“他那是嫌當皇帝太累,只想當個混吃等死的咸魚藩王!”
“那不也挺好?”長孫皇后眨了眨眼,帶著一絲俏皮,“若大唐真能在承乾手中變得國富民強,四海咸服,陛下您樂得清閑,承乾也能得償所愿,豈非兩全其美?”
李世民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他就是覺得憋屈!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怎么就成了兒子追求咸魚人生的墊腳石了?
“對了,”長孫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輔機剛才托人給臣妾帶話,說是太子賞他的那三成‘勞務費’,他不敢收,想問問陛下的意思。”
“噗——”李世民剛喝進嘴里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他想起了長孫無忌在朝會結束后,那副悲喜交加,左右為難的表情。這個自己的大舅哥,大唐的宰輔,如今竟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太子手下的“業務員”,為了“提成”和“獎金”而糾結。
這叫什么事啊!
“讓他收!”李世民沒好氣地說道,“不收,那逆子指不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說咱們君臣合伙欺負他老實人!告訴輔機,這錢他不僅要收,還得大大方方地收!就當是……朝廷發的獎金!”
他心里暗暗發狠:好你個李承乾,你不是喜歡用錢開道嗎?朕就陪你玩玩!朕倒要看看,你這點“咸魚智慧”,到底能把大唐折騰成什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