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一章（第1頁）

梁子君回到嘉興的第二日便換了長衫，踱著步子去了凌霄樓，搖著扇子，拍著醒木繼續(xù)說那《陸小鳳傳》，而洪七公用過午飯便被一個小叫花子叫走，后使人傳信來說有事去了湖北。于是梁子君這名滿江南的說書先生日子又歸于了平靜，只是依舊時不時的會有幾個江湖人前來切磋討教，所幸經(jīng)過這半年的日子，梁子君無論內(nèi)力還是外功都增進(jìn)不少，又思及洪七公嘮叨了幾個時辰的俠義之論，這嘉興第一大俠的底氣足了不少，也就懶得遮掩，只管把一個又一個的人還如往日一般丟進(jìn)那南湖里，甚至說比之上一年手法更利索了。嘉興百姓自是看得高興，都說梁先生這半年必然是閉關(guān)修行去了。

這話說得也不算全錯，梁子君便沒否認(rèn)，只是不斷有人問她何時成親確讓他苦惱不已，那凌霄樓的老板甚至說，假如他今年還不成親就要把當(dāng)年那只請黃蓉吃的龍蝦錢給退了來。

錢不是問題，只是退錢本身有些掃面子。活像他梁子君娶不著老婆一樣，雖然她確實是娶不了老婆。

這樣一直到了四月中，洪七公使人捎了信來說他在安徽遇到黃蓉，和一個叫郭靖的小子在一起，情投意合，還用吃食騙了他降龍十八掌缺三掌，只是死活都不肯回去。最后說已將此事告與黃藥師。

洪七公說：“我看那小子雖有些駑鈍，但品行也還端正，女生外向，此事只怕你我是管不得了?！?/p>

這黃蓉與郭靖的事何只是梁子君和洪七公管不得，就是黃藥師想管也難。梁子君倒是真沒想過能將她叫回桃花島，如今她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關(guān)于《九陰真經(jīng)》的下半卷。她既已說了要將它尋了給黃藥師，那必是要做到的。

《九陰真經(jīng)》的下半卷早已在十多年前被老頑童毀去，如今按理說只有兩處有復(fù)本，一處是終南山古墓，另一處便是梅超風(fēng)那里。前者是被刻在墓壁之上，還需字字抄下，且那古墓也是機(jī)關(guān)重重，難以得手，更不要說該如何解釋她得知此事的源頭。而后者，梅超風(fēng)此人武功高而毒，且雙目已盲，必然極為敏銳，若非趁亂為之，風(fēng)險極大。幸而梁子君知那張寫了經(jīng)文的人皮最后將被江南七怪的朱聰冒險得之，她又何須走險，只待那時候在一旁，若那朱聰真得了手，她便做那黃雀，自他處得之。若萬一有何意外，她再從梅超風(fēng)處另想辦法也不遲。

梁子君頗有些躍躍欲試，若是人稱“妙手書生”的朱聰丟了東西，豈不是有趣得緊。

事不宜遲，黃蓉與郭靖別了洪七公，不日便到了太湖陸家莊，而緊接著楊康被俘，梅超風(fēng)即到。梁子君這也不敢當(dāng)面與老板請假，只是深夜丟了封信便往太湖去了。

梁子君知太湖上皆是陸乘風(fēng)的眼線，雖說她很有把握讓那陸乘風(fēng)對她以禮待之，可她這趟既是去做賊的，哪怕偷的不是主人家的東西，依舊是雁過不留痕才是個理。

是以她挑了一個四更天，劃了一葉扁舟，自莊園右側(cè)貓了進(jìn)去。

陸乘風(fēng)是黃藥師六個弟子里最擅長奇門遁甲之術(shù)的，這莊子也是按伏羲六十四卦方位造的，常人就是進(jìn)得去，也會迷在里面，可這奇門遁甲也是空空門的入門必修之術(shù)，如葉輕說的，有人喜用此法防著賊去偷，那我們做賊的也得配合一些才好。

故梁子君在那莊子里倒如回了家一般，沒半刻鐘便尋了間不錯的客房睡下了，錦被繡枕，這陸家莊里的客房也還算得舒適。

陸家莊的日子很是閑適。陸乘風(fēng)許是受黃藥師的影響，雖家大業(yè)大，頗有些聲譽(yù)，卻也沒有納妾，只有一子，故莊子里的主子也就陸乘風(fēng)，陸夫人和陸冠英三人。仆人也大多在前院，后院里通常只有陸夫人和幾個丫鬟婆子。有時梁子君在書房里拿上一本書，在后花園的亭子里坐上兩個時辰也遇不上半個人，恍惚有種度假田園的感覺。

三日后，黃蓉與郭靖被陸乘風(fēng)請進(jìn)了莊子里。梁子君終于好整以暇的等著那梅超風(fēng)，還有……黃藥師，他應(yīng)是也會來吧。

再說那黃藥師，收到洪七公的信后便出了桃花島，舟山上岸后，又到了嘉興，路過凌霄樓時想起那個自譽(yù)“名滿江南”的說書先生，略停了步，機(jī)靈的伙計便迎了上去，道：“這位爺是打尖還是住店？我們這凌霄樓可是全嘉興最好……”

話還沒說完，卻被黃藥師臉上那猙獰的□□嚇得噎住了。

黃藥師也不理會他，徑直的走了進(jìn)去，在一樓沒見著那個“說書先生“，便上了二樓，怎料得這二樓也是沒見著人。稀稀拉拉的幾個吃飯的客人看到他倒都被嚇得瞪大了眼。黃藥師問那跟著的伙計：“梁子君什么時辰來說書？”

那本就被嚇得不輕的伙計更是頓時臉都白了，他只道這又是來找梁子君切磋的江湖人士，而黃藥師怎么看也確不是個善主，半晌后才說：“我們梁先生前幾日遠(yuǎn)游去了……”但馬上又接道：“不日就要回來的，不日就要回來的。我們先生嘉興第一大俠的名號可不是吹的，你……”

黃藥師只是冷笑一聲，那伙計便是再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了。黃藥師問道：“她幾日前走的？”

伙計不禁咽了咽唾沫，道：“三日前。”

黃藥師聽了便知梁子君定是收到洪七公的消息才走的，也不遲疑，從那臨街的橫欄邊一躍而下，揚長而去，只留下那一片驚呼聲。

洪七公見到黃蓉的時候是在安徽，但黃藥師料她許是一路沿江而下，應(yīng)是往江蘇的方向去了，那梁子君莫不也不這般想的，先他兩日走，那此時只怕已到了江陰，是以他連日便往北去，夜里的時候已到了蘇州南郊，歇了一夜，第二日進(jìn)了蘇州城，找了間酒樓用飯，席間卻聽得人說附近時有人被害，頭頂五只如手指嵌進(jìn)的血窟窿，甚是駭人。

黃藥師聽得后又逼著那人細(xì)說了一番，那人也不過是道聽途說，但也說得還算詳盡。蘇州以北，他那不成器的徒兒定是在那里了。

梅超風(fēng)是黃藥師少年時從一個婦人的燒火棒下救下的，那時她也不過十歲，父母新亡，打她的婦人為她舅母，為了她父母那點微薄的遺產(chǎn)收養(yǎng)了她，心里卻是萬般不情愿的，對她動輒便打打罵罵，正巧被路過的黃藥師碰上了，只為了當(dāng)時還叫梅若華的她那一雙忿忿的眼，一掌結(jié)果了她的舅母，收她做了弟子。

黃藥師行事為人雖說慣來甚是隨心所欲，對六個弟子卻也頗為用心，平生所學(xué)，皆傾囊相授，即使是女弟子也從不曾有絲毫的藏私，定下“弟子間不得有私情”的規(guī)矩也不過是恐他們因情廢學(xué)。

這天下不知多少人想走江湖路，但名師難求，何況黃藥師的六個弟子皆為孤兒，是以對他更是視之如父，做牛做馬也是甘之如飴。這些黃藥師都知，這是自然的，能做他的弟子本該如此。若是沒有《九陰真經(jīng)》，六個人學(xué)成出師后哪一個不是江湖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可是沒有《九陰真經(jīng)》，也就沒有故事了。

他原對那《九陰真經(jīng)》也沒有如歐陽峰一般的執(zhí)著，華山論劍更多的也是為了天下第一的名聲，而騙得老頑童的半卷經(jīng)書不過是對新婚妻子的一個飽含寵愛的縱容，正如王重陽說的，自負(fù)如黃藥師一般的人華山論劍敗便敗了，怎的也不至于出爾反爾?？删褪沁@分縱容換來的如禍根一般的經(jīng)書害得他不輕。

陳玄風(fēng)和梅超風(fēng)的背叛活象是在他向來自負(fù)的臉上扇了一巴掌，還留著五個手指印。因為這五個手指印，盛怒下的他打斷了余下四個弟子的腿。哪想得此事還沒完，最后他身懷六甲的妻子竟然也間接因此而亡。

對于陳玄風(fēng)和梅超風(fēng)，用上忘恩負(fù)義，引狼入室實則是半分也不過。若是這兩個說說笑笑，幸福快活的出現(xiàn)在黃藥師的面前，一呼一吸后必然就真成了銅尸、鐵尸了。可黃藥師在北郊的某個坳谷中尋得只是一個長發(fā)散亂，容顏憔悴的梅超風(fēng)，那雙曾經(jīng)在棍棒下忿忿，也曾經(jīng)在桃花樹下璀璨如星的雙眸緊閉，顯是已然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