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偏疼衛成已久,也抽空去說了他,說當初兄弟怕受你拖累自認不孝也要分家,既然分家了,分家時也沒虧他,你不讓他掛不掛就是,就把實話告訴他,做啥編個四不像的借口?
衛成當真愣了一下,他請吳氏坐過來,才說:“要是別人過來,我興許只會搖頭說不同意,正因為是二哥來,是兄弟我才說的真話。”
吳氏不敢相信,盯著衛成上上下下的瞅,心想這孩子是讀書讀癡了?“舉人免稅不是朝廷給舉人的獎賞?咋還有主動往外推的?”
“娘也知道免稅是朝廷給舉人的獎賞,律法既然是說舉人免稅,沒說舉人及其叔伯兄弟免稅,不就說明朝廷并沒免去舉人叔伯兄弟的部分?估摸編訂律法的時候以為既然是讀書人,能中舉,必定品行高潔,怕是想也沒想到能埋下禍患。”
“娘興許聽不懂,但真不是我危言聳聽,朝廷現在只給舉人開了好處,沒設限制,每三年一屆鄉試考完稅收都能縮上一截,縮到哪天征不上了,律法一定改,只是不知道這天還有多久來,看大家伙兒的想法和做法,估摸不會遠了。”
吳氏咽了咽口水:“娘還是沒聽明白,你是說過些年以后舉人就不免稅了?”
衛成想了想,說不免稅也不可能,真說不免天下舉人能鬧起來,估摸是加設限制,比如免征百畝。
像這樣舉人肯定還是會鬧,但鬧也會改,誰讓天下舉人能耐過了。如今還沒去動,只不過是情況沒壞到那地步,上面還沒狠下心刮骨療傷。
“是以,并非我放棄了我該得的好處,我沒放棄,只是沒幫著鉆這空子。人人都覺得這么做沒什么,一個人還能動搖得了國之根本?可有個說法叫千里之堤潰于蟻穴,還有個說法叫上行下效有樣學樣。我考上舉人,我給叔伯兄弟岳父恩人掛田,外人瞧了眼紅,也發憤讀書考上舉人給自家叔伯兄弟岳父恩人掛田,全國上下都這么做,朝廷真能征上稅?等朝廷征不上稅,你說上面是由著國庫空虛還是鎮壓鬧事的舉人改了律法?”
先前衛成只提了一句,沒詳說,吳氏真沒聽懂。這會兒聽他仔細解釋了一遍,吳氏就想了想,現在老二說掛五畝,可朝廷又沒設上限,回頭五畝就能變成十畝二十畝一百畝,要拒絕同樣傷情分,可要是同意下來,真到哪天律法一改,說舉人名下的田地不全免了,再給退回去嗎?
人習慣了占便宜,有天不能占了,他不鬧?
吳氏還在嘀咕,說三郎你都能想到的事,編訂律法的時候朝廷咋就沒想到?
衛成想著他要是編訂律法的人估摸也想不到,如今能想到還是因為幫著掛田這種事越來越普遍,誰家出了個舉人幾乎等于一家子地稅全免,過分一些的能把十里八鄉的田地全掛了,親朋好友無償掛,鄉里鄉親想躲稅舉人幫著掛還能收點好處。上面大約已經發現問題所在,會整治的。
聽兒子說朝廷遲早會整治,吳氏一哆嗦。
她不敢再勸什么,生怕以后三兒子剛當上官就被上面揪出來說他心黑不利朝廷不當大用。
吳氏嚇成這個樣子,衛成反倒笑了,他反過來寬慰說:“我本來想有任何事等春闈考完回家來再商量,上京城考試也是個麻煩事,雖說車馬費用朝廷出了,想也知道蜜娘肯定不放心,鐵鐵會跟我一道,屆時還要些開銷,我眼下沒置辦田地家舍也是因為這個。”
“原想著我加把勁考好一些,要是能在這次春闈中出頭,我被派出去做官自然會帶爹娘同去享福,到時候在老家這邊置辦幾畝田地,加上我和爹本來就有五畝田,我不種,可以給大哥二哥種……這些事,沒考上之前總不能大咧咧攤開來說,這節骨眼兄弟親朋問我中舉能給大家什么好處,我的確答不上來。”
吳氏聽不得這種話,聽了就更難受,老二覺得自己受大委屈了說老三無情無義,老三才是一肚子苦水沒處倒。
祖宗的規矩是父母在不分家,她和老頭子還不到知天命之年,老大老二就怕被老三拖累由婆娘攛掇提了分家,父母在時鬧分家,分完還叫什么親兄弟?沒結仇都是好的。分也分了,分完再說我們是一家人應該兄弟齊心,你發達了得提拔我,不是笑話?
這事老二原就不該提,估摸想著讓老三抬抬手而已,沒想到老三不應。
“三郎,娘不知道你選的路對不對,可既然你想好了,就這樣吧。我估摸跟著還得有人來找你,你要嫌煩就在家里念書,別出門去,來一個兩個我替你擋了。”
吳氏料想會有人來,是有人來,來找的卻不是衛成,而是他媳婦姜蜜。
像衛二郎吃了癟,拉不下臉再來,就說罷了罷了,李氏卻不肯。李氏原想著先把自家原先有的水田旱地加上新買的二畝田一并掛到老三名下,掛好再同老三商量也幫幫她娘家,看老三是個什么態度。假如他不肯幫遠親,到時候就先讓娘家那頭把田掛到自家來,轉上一手。這事李氏包括她娘家都琢磨很久了,只等衛二郎去開口,誰能想到衛成一口就回絕了,連余地都沒留。
聽男人說,他扯了一大堆不知道什么,反正就不同意。男人又說不同意就算了,認清了他,只當沒這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