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同窗到底被勸服了,沒跟著摻和進去,后來有熟人往他們賃的小院來,提起因“賣身救母”而起的禍事,問他們是不是閉門苦讀等鄉試開考未曾聽說此事?
林同窗有點心虛,他婆娘在旁邊幫襯了一句說可不是?天天關著門讀書呢,哪有心思往外頭跑?“我出去購置米糧的時候倒是聽說過,不想出事的竟然是他們?現在咋樣了?嚴不嚴重?”
過來那人又是搖頭又是嘆氣,說不致命,可傷成那樣還怎么應考?
衛成也坐在旁邊,問打人的到底是誰?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打傷這么多宿州廩生,不能追究?
提到這點,過來給他們傳信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說原先總覺得考上廩生就是貴人了,誰見了他們都客客氣氣的,見官都能不跪,出來一趟才知道外面天有多高。
在省城這些貴人看來他們就是窮酸秀才,哪怕抬出官學學子的名頭,說是廩生,人家也就是扔你幾兩銀子讓你治傷去,還說肯賠錢都是給面子,一個賣身救母,一個出錢納妾,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要橫插一手,挨打活該!
“你不是說那姑娘不愿意,他們是挺身而出仗義援手嗎?”
“他們瞎,看走眼了。出事之后他們想到請那姑娘出來做個證,人家出是出來了,你猜她說什么?說公子肯出手救她母親,她自然愿意跟人走……她這么說了,仗義援手伸張正義的說法哪還立得住?現在別人都說讀書的不好生讀書就知道多管閑事,別人納妾也要攪和,一門心思想著英雄救美,考十回八回也中不了,趁早拉倒吧。”
過來找衛成他們說話這個那天因為不太舒服留在客棧休息,沒出門,這樣才躲過一劫。
他說起這事都搖頭,說對那幾個同窗來說最大的打擊都不是重傷趕不上鄉試,而是賣身救母那姑娘說的那番話,都不敢相信她是那樣的。
林家嫂子心里有那么一丟丟同情那些傻書生,當然更多還是無語:“我看是書讀多了,路見不平就想站出去說幾句,也不把事情打聽清楚。這種事,除了你們本來就沒其他人會管。”
“誰能想到呢?”
明明哪兒都不對勁,咋想不到?林家嫂子還要說,姜蜜端著茶盤過來,給三個爺們各斟一杯。同時巧妙的截了林家嫂子的話,問:“他們銀錢帶得夠嗎?可夠治傷?跟著就是鄉試,相公他天天還要讀書也沒余力幫忙,要是錢不夠,我們這邊倒是可以勻幾兩,別的恐怕……”
這種情況,丁點忙都不幫顯得過于冷漠,真要讓衛成去客棧那頭看望他那些同窗,姜蜜又怕生出枝節,想著寧肯破財,就主動提起醫藥錢,表示愿意幫忙。
過來這人抬眼看了看斟好茶后坐到衛成旁邊的姜蜜,說:“動手那家賠了錢的,暫時不缺,我看他們最要緊不是身上那點傷,是心里頭不好受。我出門前還聽見陳兄在說,那日就不該站出去幫忙,人家這會兒在富貴人家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可憐他們數載苦功付之東流,如今錯過鄉試不說還要帶一身傷回去,無顏面對父母鄉親。”
“就當是個教訓,往后再要插手別人家事還是慎重一些。”這話是衛成說的,既是說給別人,同時也說給他自己聽。
世上本沒有那么多麻煩事,許多麻煩都是自個兒招惹回來的,有時一不謹慎就能引來無窮禍患,非但危及自身,還拖累全家,所以說話做事都要謹慎。
像他提到的陳兄,在府學也經常拿一甲,只要能順利考完三場很有機會中舉。
現在沒指望了。
衛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說這個了,眼下還是專心備考,宿州府學不能全軍覆沒。真要一個都考不上,莫說我等,夫子同樣顏面無存。”
已經發生的事,他們沒能力扭轉,再去反復談論意義不大。凡事總要分出個輕重,已經負傷無法應考的同窗好生養傷,沒攪和進去的該把心思擺正。
再去罵誰也不頂事,憤怒也沒有用。
要想人看得起你,先考個舉人回來。省城這邊秀才都扎堆了,一等秀才又算什么?
……
這事好像刺激到從宿州過來應考的學子,好些人發了狠,這都八月初沒幾天就要進貢院考試了他們還在挑燈夜讀。衛成還好,他平常十分用功,臨考之前反而比較輕松,沒天天熬著。姜蜜也說考前還是吃好睡好,別這就把身子熬壞了,考那么多天哪撐得住?
開考之前這幾天日子真的不好過,姜蜜一個陪考的緊張得不行,成天提心吊膽,衛成本來也有點緊張,看她這樣就想到一個說法: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出來之后反倒輕松不少。
和林同窗結伴進考場之前,衛成還給姜蜜喂了顆定心丸,讓她放心,說宿州府學一甲學子實力不會差,他希望很大的。
姜蜜又給他把東西檢查了一遍,看沒漏下什么,才跟林家嫂子一塊兒把人送到小院門口。到這時候她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怕說多了相公心里負擔大,眼看時辰差不多兩人都準備走了,才憋出一句:“相公好好考,我在這兒等你回來。”
鄉試的確就和傳說中一樣,很不好考,本來前段時間都不那么熱了,臨近開考又來了大晴天,溫度猛然回升,號舍里頭又熱又悶不說,還有股尿騷味兒,時不時飛來個蒼蠅蚊子,考場這環境惡劣得讓人難以專注作答。
能走到這里的讀書人家境十分貧寒的不多,也因此,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沒吃過苦頭。其中有些平時寫文章都有人打扇,突然到這種環境下根本沒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