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里人人都知道大郎媳婦斗不過婆婆吳氏,偏她每隔一段時間總要作上一回,誰去勸誰去罵都改不了。姜蜜想著這就像用了些年的老灶臺,怎么刷都還是黑。人也是,有些德行養(yǎng)成了,要改太難。
大郎媳婦吃了掛落,夾著尾巴回去的。
吳氏也沒多說什么,收拾收拾準(zhǔn)備煉油,姜蜜幫著把豬板油切了條,下鍋一熬,那香味兒飄出去很遠(yuǎn),相鄰幾戶聞著都咽口水。眼看丟進(jìn)鍋的豬板油縮成油渣再熬不出什么,姜蜜拿漏勺將油渣撈出來,裝了兩碗擱在一旁。跟著吳氏把瓦罐搬上灶臺,一勺勺往里裝。
豬油熬好了,裝好等放涼就成,灶臺邊用不著兩人,姜蜜和婆婆打過招呼,轉(zhuǎn)身想出去,就感覺撞上什么。
她低頭一看,是毛蛋。
“怎么摸進(jìn)灶屋來了?這不是玩的地方,快出去。”姜蜜伸手想把毛蛋牽出去,毛蛋直往旁邊躲,不給她牽。
問他咋的?
他就把指頭塞進(jìn)嘴里吮著,說要吃油渣,要糖拌油渣。
毛蛋仰頭瞅著姜蜜,姜蜜看向婆婆吳氏,吳氏一扭頭就罵了人:“別杵這兒礙事,肉沒吃夠讓你娘給你割!”
毛蛋也是鬧成習(xí)慣了,要不到就哭,吳氏太陽穴上青筋直跳,她將勺遞給姜蜜讓接著舀,拉上毛蛋就往外走,邊走邊喊衛(wèi)大郎。
“今兒殺年豬我高興,本來不想罵人,結(jié)果你們倒好,一個二個是欠!前次他又哭又鬧說要吃糕我就打過招呼,誰欠你的跟誰要去。才過多久又來,你們兩口子是怎么教的?是讓他聞著哪家有好吃的就上哪家去?以為別人看他人小不懂事拉不下臉就能騙個一兩口?我和你爹往常是這么教你?你是缺這口吃?還是要來的吃了能長命百歲?……”
吳氏在院壩上罵人,姜蜜在灶屋里聽得明明白白。
她邊舀油還嘆了口氣。
毛蛋這霸道性子恐怕是跟他娘學(xué)的。大嫂談不上壞,就愛占便宜,毛蛋耳濡目染學(xué)了這套,聞著香味兒就饞嘴,饞起來就流著口水跟你要。他人小,都不知道丟臉,作嬸兒的也沒法計(jì)較。
外頭吵鬧了好一會兒,聽那動靜多半是婆婆在說,等他們消停下來,姜蜜已經(jīng)把鍋里的豬油全舀出來都裝進(jìn)瓦罐里了。吳氏罵痛快了回灶屋一看,完事了,她心里才舒坦一些:“三媳婦你別跟隔壁的學(xué),等以后有了子女也不能像她這么教。記住我說的,從爹娘手里拿得再多你用不了一輩子,自己不中用萬貫家財(cái)照樣敗光。別人家的便宜不要去占,占小便宜謹(jǐn)防吃大虧,這就是做人的道理。當(dāng)年出嫁以前我娘是這么教我,我也說給你聽,聽了就記住,別為那半個銅子兒一口肉爭來爭去,爭贏了也是笑話,多吃口肥不了人。”
姜蜜點(diǎn)頭說知道了。
吳氏又說:“都是窮過來的,摳一點(diǎn)沒什么,但摳得摳自己。就說你大嫂,她怎么省吃儉用是她的事,只要不太過分我一句也不會多說,總想占便宜就不行。”
吳氏說這些,既是在教,也借事敲打姜蜜。
大郎媳婦再丟人也就在這一畝三分地上,鬧個笑話都出不了村。姜蜜則不同,她嫁了衛(wèi)成,在吳氏看來三兒子前程遠(yuǎn)大,以后要考舉人要當(dāng)官,不能讓婆娘拖了后腿丟了人。
姜蜜耳性好,吳氏說什么,她聽著也就記住了,不需要重復(fù)。
吳氏又說以后毛蛋要是再這樣,讓她當(dāng)沒聽見,別慣著,“他人小,這些毛病要改還來得及,再慣下去真能慣出個土霸王。”
看姜蜜面露難色,吳氏問她咋的?
姜蜜小聲說:“我才嫁過來,總希望同嫂子相處得好……也怕毛蛋哭壞嗓子,娘說得容易,我做嬸嬸的要真摳著半塊糕一塊糖不給,任由侄兒坐地上哭,也不像話。”總歸只是侄子,不是兒子,他娘都由著他,做嬸嬸的能說啥?想著左右不是自個兒生的,由他去唄。
每回毛蛋鬧起來姜蜜都這么想,沒想過要幫他更正,怕管太多攬禍上身。
她都說出來了,吳氏也想了想姜蜜的立場。
“反正毛蛋閑著沒事也不會往你跟前湊,你別管,他要吃的你就跟我說。”
姜蜜這才露了個笑臉:“還是娘體貼我。”
……
殺了年豬,又熬了豬油,吳氏準(zhǔn)備把吃不完的肉腌一下。姜蜜想起來泡菜壇子快吃空了,提議再做兩壇,做泡菜并不麻煩,只是要費(fèi)些鹽,她得到婆婆準(zhǔn)許之后泡了兩壇蘿卜,做好離過年都還有幾天。
就這幾天大叔公那邊來了人,說他們年前準(zhǔn)備推石磨打糯米粉做湯圓面,讓吳氏就別做了,到時分她一坨。
吳氏聽了還說她本來也沒這打算,就連糯米都沒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