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感覺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扯控制情緒,他也彎起了唇。左手夾著煙,右手不自覺地與她十指相扣,而后默默收緊。這些都是他不曾參與的過往。
窗外碧空如洗,莽原與樹林交錯駛過,幾只山雀穿梭林間,黑點似的。
艾波感受到手上的力道,誤以為這個家境殷實的美國人在羨慕,笑說:“苦中作樂而已。”
“不談這些。電影好看嗎?”艾波洛妮亞問,這是她最愛的電影之一,立意雋永,常看常新。
邁克爾吸了一口煙,實話實說:“斯嘉麗是個美麗、堅強的女人。但劇情充斥著戲劇性的誤會,恕我無法欣賞。”
這部電影他看過幾次,并不喜歡。他單純享受和女孩在一起的時光,想和她做盡這世間愛侶做的一切事。
他以為這個答案會讓艾波生氣,畢竟她看得如此入迷,當斯嘉麗滾落樓梯時,他的手都要被掐紫了。
艾波洛妮亞哈哈笑起來:“這才是有趣的地方呀,命運就是如此無常。而且這是電影呀,本就需要沖突推進劇情。沒有白瑞德誤會斯嘉麗對艾希禮念念不忘,便沒有后面的意外懷孕、意外流產。”
左手伸出窗外,抖落煙灰,邁克爾不動聲色反問:“你不在意配偶曾經心有所屬?”
只有那隨風而逝的灰燼知道,這問話蘊藏的小心翼翼,仿佛站上不知厚度的冰面,隨時可能墜入寒冷。
艾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男人面無表情,但眉眼松弛,手肘懶散地搭著車窗,虛虛望著她,好像單純討論電影。她未想太多,不假思索道:“都是夫妻了,在意這些做什么。”
“確實。”
邁克爾合上了眼,心頭微顫,深深咽下了那不合時宜的問題。指間的香煙在窗外烈風中兀自燃盡、消散。
她讓他等,他便等。
回到巴勒莫已是傍晚六點多,艾波靠在邁克爾肩膀上睡了一會兒,他的氣味深邃雋冷,和西西里的暖陽花香截然不同,但意外好眠。
醫院離吉里安諾家并不遠,香檳色的雷諾停在那輛遍布彈孔的阿爾法羅密歐旁,藏匿于樓間的陰影。
他們打算先回了醫院,等邁克爾吃了藥,再送艾波回姐姐家。
遠遠地,橘色的夕陽照亮醫院前的馬路,門口零星站著幾個男人,衣著體面、頭戴禮帽的是病人家屬,而袖子挽起、襯衫發黃的是等生意的掮客。
在那些人里,艾波看到一個眼熟的人影,最常見的鴨嘴帽、灰黑色的耐臟西裝,是安布羅斯。她不由拎起拐杖,興奮地快步跳去。
邁克爾緊跟兔子般的少女,睡醒后,她忘記將辮子塞回鴨舌帽,隨著她蹦跳的動作,那條粗辮一甩一甩的,分外活潑。
安布羅斯小跑著接住了妹妹,又和她身后的美國人點頭致意。那人面色似乎有些陰沉,但安布羅斯并不在意這些細節,沖他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