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意大利共和國已經成立兩年多,但西西里的老百姓還是愿意稱呼這位退位且流亡海外的國王為陛下。特雷扎部長是西西里出身,除了那些進入國會的gongchandang和社會黨人,身為司法部長的他,是目前最高職位的西西里人。
另一個排隊的客人問:“什么農業機器,是像拖拉機一類的嗎?”
理發匠說:“阿多尼斯教授說是用來采摘葡萄的,有了它,再也不用雇勞工去摘葡萄哩。”
“那可太好了,今年終于不用去老婆家幫忙收葡萄了。每次回來都腰酸背痛,要疼整整一周才恢復。”
“還能省下勞工的面包錢,這可是很大一筆哩。”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看好這個機器。正如此刻——仰面躺在椅子上,滿下巴白泡沫的男人哼了一聲,問:“都用這機器,那些農民勞工怎么掙錢養家?”
鼻孔噴氣帶出的泡沫濺上理發匠的圍脖,他又說:“我看克羅切巴不得所以的男人都去給他當打手。”
其他人都默不作聲。這位曾經是朋友的朋友,四年前,他的土地被克羅切侵吞,僅保留一點財產,便帶著情人和妻子來巴勒莫討生活。
“我愛西西里,春天葡萄萌芽,秋天收貨果實,人們辛勤勞作換取報酬,我忠誠于傳統,幾千年的習俗不應該被打破。”
“所有的一切都有價格,你們覺得這是免費的嗎?蠢貨!那些羅馬的大人物可不會那么好心。”
等理發匠利落地刮去所有的白沫子,他從椅子上坐起來,蓋棺定論般說:“這個機器的使用費一定很高,它會抽干農民們的血。你們等著瞧吧。”
他丟下理發披肩,從口袋里數出幾枚里拉,氣宇軒昂地邁出理發店,走入陽光燦爛的巴勒莫街頭,仿佛蘇格拉底行走在雅典學院。
埃斯波西托是北部意大利人,從小受到社會契約和法律的規訓,但他已經在西西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皮膚被陽光曬得黝黑,看上去活脫脫的本地人。
他站在玻璃窗前,手里握著一只老式的牛角煙斗。窗外是著名的四方廣場,行人、小販、轎車往來不斷。潔白的大理石雕像立在正午陽光,恢宏大氣。
他身后,一個人問:“埃斯波西托先生,不知您是否同意我們的貸款方案呢?”
這是一個略年輕的男人,介于男孩與男人之間,有著古羅馬統帥安東尼般的鬈發,眉毛濃黑,一身西裝筆挺,雖態度恭敬地站立,但渾身散發著悍莽之氣,能一眼望到山區,烈日荒石,橄欖樹成蔭。
埃斯波西托瞥了一眼小伙子,說:“我和克羅切相識多年,我不明白,把錢賃給那些農民有什么意義。用來買機器嗎?那些野蠻人可不會使用如此精細的東西。更別說利率這么低,我是銀行家,不是慈善家。”
“您在拒絕唐克羅切閣下嗎?”
埃斯波西托笑起來,吸了一口煙,反問:“怎么?要殺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