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猛地轉向跪在地上的蕭伯度和蕭仲遠,眼神銳利如刀,帶著錐心刺骨的質問:
“你們的祖父,是宛南府讀書人都敬重的舉人老爺!你們的父親,也是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
“可怎么到了你倆這里,就次次落榜?!十年!十一次!!”
“為什么?!你們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什么???!”
這聲泣血的質問,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蕭伯度和蕭仲遠的心上。兄弟二人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們也想問為什么!他們也努力了!可那桂榜,就像天上的月亮,看得見,摸不著!
蕭寧心中了然。寒門難出貴子!大伯和父親,天資本就平平,又無名師指點,只知死記硬背,不懂融會貫通,更無家學淵源熏陶,如何能中?這幾乎是注定的結局。
看著兩個兒子痛苦到扭曲的臉,余老太太眼中的銳利稍稍褪去,染上更深的疲憊和哀傷:
“唉……娘也知道,這些年,你倆心里也苦……”
她緩緩閉上眼,仿佛陷入了久遠的、不堪回首的記憶:
“當年……你們的祖父,遠赴揚州做縣令。那是多好的前程啊……”
“可天殺的倭寇作亂!他們……他們攻破了縣城!你們祖父……為了護住城里的百姓,帶著你們的祖母……死守縣衙大門……最后……最后……”
老太太的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渾濁的淚水洶涌而出。
“尸骨無存……”
堂屋里一片死寂,只有老太太壓抑的啜泣聲。
“你們的父親……遠赴揚州奔喪……回來時,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
“守孝三年,他日日捧著書本,眼睛熬得通紅……身子骨早就垮了……”
“可出了孝期,他……他不顧自己油盡燈枯,硬是……硬是拖著病體,要去開封府參加鄉試……”
余老太太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充滿了刻骨的恐懼:
“那鄉試……那是九天六夜的熬煉啊!貢院的門一關,不到時辰,便是里面著了火,死了人,也絕不開門!”
“你們父親……他……他考到第三天,就……就咯血不止了……”
“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他怕……他怕自己死在貢院里,連尸骨都運不出來……”
“他……他爬到院墻邊,苦苦哀求提調官……說……說他爹是為國戰死的……求他們……把他……把他隔著院墻丟出去……”
“提調官……念在你們祖父的忠烈……破例……開了恩……”
余老太太猛地睜開眼,眼中是刻骨的痛楚和瘋狂:
“我……我趕到貢院外……他……他就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臉……臉都疼得猙獰了……”
“他……他死死攥著我的手……指甲都掐進了我的肉里……他說……”
老太太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嘶啞尖利,如同厲鬼索命般,一字一句地復述著那纏繞了她二十年的詛咒:
“‘傾盡家財!也要讓伯度、仲遠讀出個名堂!否則……老子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