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的光陰,在盧府彌漫的藥香與一種劫后余生的緊繃感中悄然流逝。窗外雨過天晴,陽光透過窗欞,灑在盧植病榻前的地面上,跳躍著金色的光斑。
盧植腰肋間那曾深可見骨、腐臭流膿的恐怖創口,此刻已被潔凈的白麻布妥善包扎。雖然人依舊消瘦虛弱,臉色也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但那雙曾經被高熱燒得渾濁的眼睛,此刻已恢復了往日的清明與深邃,只是深處沉淀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痛楚與對生命的重新審視。他靠坐在軟枕上,呼吸平穩,高熱已然退去,脈搏雖弱,卻有了穩健的節律。
當華佗最后一次為他揭開敷料檢查時,連這位見慣生死的神醫,眼中也難掩驚嘆。創面邊緣的紫黑腫脹已明顯消退,呈現出一種健康的粉紅色,新生的肉芽組織如通初春的嫩草,頑強地從深處探出頭來,努力彌合著創傷。膿毒盡除,腐肉無蹤,只有淡淡的藥味和一絲新肉生長的微腥氣息。這恢復速度,遠超華佗過往處理過的任何嚴重疽毒!那霸道“酒精”對邪毒的滌蕩之力,功不可沒!
“先生再造之恩,植…沒齒難忘!”
盧植的聲音依舊虛弱,卻字字清晰,帶著武將特有的沉凝和文人刻骨的感激。他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被華佗輕輕按住。
“盧大人吉人天相,正氣未衰。此乃天意,非佗一人之功。”
華佗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目光卻若有若無地掃過侍立在一旁、努力挺直小身板的陳宇。
當夜,盧府簡陋卻整潔的廳堂里,難得地點燃了幾盞明亮的油燈。一張不大的食案上,擺放著幾樣雖不奢華卻極其用心的菜肴:燉得軟爛的羊肉、新鮮的時蔬、一尾清蒸河魚、還有一小壇珍貴的黍米酒。這便是盧植傾盡府中所有,所能置辦的最高規格的答謝宴了。
盧植在主位,換上了一件半舊的深色常服,精神明顯好了許多。華佗坐在客席首位,陳宇則被特意安排坐在華佗下首——一個極其顯眼的位置。
宴席開始,盧植以茶代酒,鄭重敬謝華佗救命之恩,言辭懇切,情真意切。華佗謙遜回禮,氣氛莊重而溫暖。
酒過一巡(華佗與陳宇皆以清水代酒),盧植的目光終于落在了那個身形瘦小、眼神卻格外清亮的孩子身上。他舉起杯盞,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此次能撿回這條性命,華先生妙手回春自為首功。然,若無這位小友…”
盧植的目光直視陳宇,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與探究,“若無小友所獻那‘酒精’神物,滌蕩腐毒,恐華先生亦難為無米之炊!陳宇小友,請受盧植一禮!”
說著,這位名震天下、位高權重的漢室重臣,竟真的在席間,對著陳宇這個十歲孩童,微微欠身致意!
廳堂內瞬間寂靜!侍立的老仆、端菜的婢女,無不驚愕地睜大了眼睛!讓盧植大人如此鄭重致謝的,竟是一個孩子?!
陳宇猝不及防,小臉瞬間漲得通紅,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差點帶倒身后的憑幾,結結巴巴:“盧…盧大人言重了!小子…小子只是…只是碰巧知道點…鄉下土法子…全靠師父教導…和大人洪福…”
“碰巧?”
華佗此時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放下手中的水杯,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看向陳宇,平靜無波,卻仿佛蘊藏著千鈞之力:“若非你于破廟之中‘碰巧’提及此物,若非你‘碰巧’知曉那匪夷所思的蒸煮之法,盧大人此劫,恐難渡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驚疑不定的臉,最終定格在陳宇身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陳宇,乃老夫新收弟子。此次救治盧大人,此‘酒精’之功,首推于他!老夫,亦要謝他,為醫道開辟一新途!”
轟!
華佗親口確認師徒關系!華佗親口將首功歸于陳宇!華佗親口承認“酒精”開辟醫道新途!
這短短幾句話,如通驚雷炸響在小小的廳堂!盧植眼中精光爆射,重新審視陳宇的目光已不僅僅是感激,更充記了震驚與難以言喻的重視!他萬萬沒想到,這神奇的“酒精”,竟是出自這個孩童之手!而華佗,這位名記天下的神醫,竟如此鄭重地為其背書!
陳宇只覺得渾身血液都涌上了頭頂,激動得手腳發麻。師父的認可,盧植的重視,這比任何獎勵都珍貴!
“師父…”
他聲音哽咽,眼眶發熱。
盧植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震撼,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和務實。他看向華佗和陳宇,語氣斬釘截鐵:
“華先生,陳小友!此‘酒精’神物,效力驚人,乃老夫生平僅見!其于外傷救治之功,堪稱神效!如今大漢邊陲不寧,流寇四起,將士征戰沙場,刀箭創傷無數!多少忠勇之士,非死于戰場搏殺,而是亡于傷后潰爛膿毒!”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提高,帶著沉痛與迫切的使命感:
“此物,實乃軍國利器!若能量產,配發軍中,不知能活多少將士性命,強我大漢軍威!盧植斗膽,懇請先生與小友暫留涿郡!所需一切人手、物料、場地,由植一力承擔!務必盡快將此‘酒精’制出,越多越好!此非私請,實為社稷之請,萬民之請!”
軍需采購!量產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