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住也得受!否則…”
華佗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不言而喻。他轉(zhuǎn)身,從隨身褡褳中取出一柄寒光閃閃、刃口極薄的小刀,以及幾根中空的銀管(用于引流),放在一旁備好的沸水中煮著消毒(用沸水煮是當(dāng)時能達(dá)到的最有效消毒法)。他又取出幾個藥瓶,調(diào)配著清洗傷口的藥水。
“師父,這藥水…能殺死傷口里的…邪毒嗎?”
陳宇強忍著惡心和恐懼,湊近一步,低聲問道。他看到華佗配制的藥水呈淡褐色,散發(fā)著濃烈的草藥味,但直覺告訴他,這種程度的消毒,對于如此嚴(yán)重的厭氧菌感染(盡管他不懂具l菌種),恐怕效力有限。傷口深處那些腐敗的組織,簡直就是細(xì)菌的樂園!
華佗手上的動作未停,語氣沉重:“此乃‘黃柏’、‘苦參’、‘地榆’等煎熬所得,性寒涼,可清熱解毒,祛腐生肌。輔以沸水潔凈刀具,已是眼下最佳之法。然…”
他頓了頓,看著那深陷的、不斷滲出膿液的創(chuàng)口,“腐毒深入,依附血肉筋骨,尋常清洗,恐難盡除。術(shù)后若再生膿毒,反復(fù)發(fā)作,恐成大患。”
“難盡除…反復(fù)發(fā)作…”
陳宇喃喃重復(fù)著,腦海中如通閃電劃過!一個名詞,一個在現(xiàn)代社會幾乎家喻戶曉、但在東漢末年絕對是驚世駭俗的東西,瞬間跳了出來——酒精!高濃度醫(yī)用酒精!那是外科消毒的基石!
他心臟狂跳起來。機會!這不僅僅是為了救盧植,更是證明自已價值、鞏固在華佗心中地位的絕佳機會!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個無知孩童偶然的“奇思妙想”,帶著點不確定和試探:
“師父…弟子…弟子在家鄉(xiāng)時,曾見酒坊的匠人蒸酒…”
他故意頓了頓,看到華佗配藥的手微微一頓,似乎在聽,才繼續(xù)道,“他們用一種特別的法子,把尋常濁酒反復(fù)蒸煮,最后得到一種…一種像水一樣清亮、但味道極其辛辣刺鼻、一點就著的‘酒之精華’!村里的老獵戶說,那東西性子烈極了,抹在傷口上,就像被火燒一樣疼,但…但好像被它燒過的地方,反而不容易爛掉化膿了?”
陳宇一邊說,一邊緊張地觀察著華佗的反應(yīng)。他故意用了“酒之精華”、“像火燒”、“不容易爛掉化膿”這樣樸素卻關(guān)鍵的描述,避開了“消毒”、“細(xì)菌”等超越時代的概念。
華佗猛地抬起頭!那雙沉靜如古井般的眼睛,此刻銳利如電,瞬間鎖定了陳宇!那目光中充記了驚愕、審視,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震動!
“像水一樣清亮…辛辣刺鼻…一點就著…抹上如火燒…反不易化膿?”
華佗一字一頓地重復(fù)著陳宇的話,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他行醫(yī)數(shù)十載,遍嘗百草,深知“火”有煅燒萬物、祛除污穢之能,但將“火”的烈性萃取到一種“水”中,直接作用于血肉之軀以“燒”盡邪毒?這想法簡直聞所未聞,近乎異想天開!
然而,醫(yī)者的直覺和多年與傷病搏斗的經(jīng)驗告訴他,眼前這深陷腐疽的絕境,常規(guī)之法希望渺茫。這孩童口中描述的“酒之精華”及其效果,雖然匪夷所思,卻隱隱指向了一種可能——一種比草藥煎煮更直接、更暴烈地“清除污穢”的方式!這與他追求的“剜腐去毒”的治本之道,在思路上竟有某種驚人的契合!
華佗的目光如通實質(zhì),穿透了陳宇故作天真的偽裝,直抵他靈魂深處。那眼神中有驚濤駭浪在翻涌。片刻的死寂后,華佗的聲音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當(dāng)真知曉此‘酒之精華’的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