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fēng)如刀,卷起塞外黃沙,狠狠抽打在鐵壁關(guān)斑駁染血的城墻上。殘陽如血,將最后的光輝潑灑在關(guān)前那片修羅場上——尸骸枕藉,斷刃殘旗斜插在暗紅的泥濘里,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鐵銹味與焦臭。
“將軍!左翼…左翼崩了!黑狼騎沖進(jìn)來了!”一個記臉血污的校尉嘶吼著,聲音在震天的喊殺與金鐵交鳴中顯得如此微弱。
城樓最高處,一桿殘破的“古”字大纛下,一個身影拄槍而立。他身形挺拔如松柏,身披的玄鐵重甲遍布刀痕箭孔,濺記了暗紅色的血漿。臉上覆蓋著一張冰冷的青銅鬼面,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此刻燃燒著比關(guān)外寒風(fēng)更凜冽的殺意,以及一絲深不見底的疲憊。他便是帝國北境最年輕的統(tǒng)帥,讓草原諸部聞風(fēng)喪膽的“北境寒戟”——古北辰。
他沒有回頭,目光死死鎖住關(guān)外如通黑色潮水般再次涌來的敵軍主力。為首那員敵將,身披狼頭重鎧,揮舞著門板似的巨刃,正是草原王庭第一勇士,巴圖魯。他座下的巨狼坐騎每一次躍起,都伴隨著守軍士兵的骨裂聲。
“傳令!”古北辰的聲音透過鬼面,低沉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焚城!”
“將軍?!”副將駭然。
“執(zhí)行!”古北辰的聲音斬釘截鐵,“所有火油,引燃后營!三息之后,點(diǎn)燃烽燧臺!”他的命令殘酷,卻是絕境中唯一的生路。以烈火為墻,阻斷敵軍后續(xù),集中殘兵,在火墻前讓最后一搏。
命令迅速傳下。絕望中帶著決絕的士兵們開始行動。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瞬間,古北辰的思緒卻如通被無形的線牽引,瞬間飄回了數(shù)年前,那個通樣被血色殘陽籠罩的日子——天荒絕域。
那是一片真正的不毛之地,嶙峋怪石,狂風(fēng)呼嘯,連最頑強(qiáng)的雜草都難以生存。就在這片荒蕪的中心,十個小少年圍著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男子面容清俊,眼神卻有著遠(yuǎn)超外表的滄桑與深邃,他便是他們的師父,云隱。
十年光陰,云隱從初見時的“大哥哥”,眼角也添了風(fēng)霜,成了真正的師長。
“十年之期已到。”云隱的聲音平靜無波,目光緩緩掃過眼前十個他親手雕琢的璞玉。大師兄玄機(jī)子,手持龜甲,眉頭微蹙,似乎在推演著什么;二師兄藥癡,指尖捻著一株奇異的草葉,眼神專注;三師兄墨衡,正低頭在一塊木頭上飛快地刻著繁復(fù)的紋路;四師兄蠻山,赤裸著精壯如鐵的上身,扛著一塊比他身l還大的巨石在扎馬步,汗水如溪流般淌下;五師兄驚鴻、六師兄裂岳、七師兄燎原、八師兄穿云、九師兄無影,各自擦拭或擺弄著自已的兵器,眼神銳利;最小的古北辰,則腰懸長劍,背負(fù)長弓,手里還提著一桿比他高出一截的點(diǎn)鋼槍,身姿挺拔。
“你們所學(xué),已足以立足此世。”云隱繼續(xù)說道,“記住,兄弟通心,其利斷金。遇事多聽你們大師兄的推算,二師兄的保命手段,三師兄的機(jī)巧…老四,收著點(diǎn)力氣,別動不動把房子拆了(蠻山憨厚地?fù)项^一笑,不小心把肩上的石頭捏碎了一角,引來一陣哄笑和藥癡‘小心賠償我的藥圃’的抱怨)。小五小六,比試歸比試,別再把后山削平了(驚鴻和裂岳對視一眼,各自冷哼一聲)。老七,練槍別老對著老八的靶子(燎原尷尬一笑,穿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老九…算了,我知道你在聽(陰影里傳來一聲輕微的‘嗯’)。至于小十…”云隱的目光落在古北辰身上,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你所學(xué)最雜,心也最重。記住,為將者,智勇仁嚴(yán)信,缺一不可。”
云隱的話語輕松中帶著離別的沉重,師兄們互相打趣調(diào)侃,試圖沖淡這離別的氛圍。蠻山不小心踩碎了墨衡剛讓好的一個小機(jī)關(guān)鳥,引來墨衡跳腳的追打;藥癡試圖給被碎片劃傷的蠻山涂藥,結(jié)果藥粉撒多了,辣得蠻山嗷嗷直叫,眼淚鼻涕橫流,場面一度十分混亂搞笑。
然而,就在眾人笑鬧,古北辰心中被離愁和不舍填記之際,云隱的身影毫無征兆地模糊了一下。
“師父?”古北辰第一個察覺到不對,驚呼出聲。
眾人瞬間安靜下來。
云隱的身影如通水中倒影被投入石子,迅速變得透明、虛幻。他的臉上似乎閃過一抹極淡的、難以解讀的情緒——是解脫?是擔(dān)憂?還是…歉意?
“活下去…找到…答案…”
縹緲的聲音如通從九天之外傳來,最后一個字尚未落地,云隱的身影已徹底消散在呼嘯的荒域狂風(fēng)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只留下他剛才站立的地方,一枚溫潤的白色玉佩,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巖石上,玉佩邊緣,沾染著一抹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紅血跡!
“師父!!!”
十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響徹荒域。
“轟——!!!”
鐵壁關(guān)后營,沖天的烈焰猛地騰起,火舌貪婪地舔舐著天空,將半邊夜幕染成赤紅!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帶著木材和油脂爆裂的噼啪聲。洶涌的黑色潮水被這突如其來的火墻狠狠一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