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恩澤進了拍攝的場地,才發現現場布置得十分精美,入目的道具要么成雙成對,要么選用了三、六、九的吉數,連充當背景板的太監和丫鬟,都比他想像得要多一些。
如果讓內行人來看,僅從這一點細節上,就能判斷出導演的基本功十分扎實——拍電影除了拍人,更要拍景,室內戲除了人,布景至關重要,有的畫面顯得“虛假”和“空擋”,就是因為道具布置不夠上心,群眾演員也只有三兩個,自然叫人一看就能看出破綻。
帝國人大多是古亞洲人的后代,審美上講究對稱之美、色調之美、映襯之美,顧恩澤僅憑肉眼,就能看出布景不錯,而經過鏡頭的拍攝,再疊加上了后期的濾鏡,畫面自然會叫人驚艷。
顧恩澤進了這樣的拍攝場景,原本的七八分認真,已經變成了十分認真,紀蘭導演年紀雖然不大,但做事很有章法,正式拍戲前,先叫了參與這場戲的所有演員一起研讀了一遍劇本,又排練了一次,發覺顧恩澤記住了臺詞、演技也不算太差,這才點了頭,開始正式的拍攝。
顧恩澤認認真真地演了第一遍,吃到了一個ng,第二遍、第三遍,又連續吃到了兩個ng,紀蘭的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但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喊重拍。
早在吃到第一個ng的時候,顧恩澤就去詢問了紀蘭,他問她:“我有哪些不足的地方,應該怎么更正”
紀蘭前兩次還能提出些意見,顧恩澤照著改正了,等到了第三次的時候,她只說:“感覺不對。”
接下來就是一次又一次的ng,顧恩澤尚且能堅持,同他演戲的老戲骨們,卻都有些不滿了,而這些不滿,出人意料,并不是沖著顧恩澤的,反倒是沖著紀蘭的。
老戲骨們拍攝過了太多戲,也見過太多不靠譜的年輕人,顧恩澤人雖然年輕,但能吃苦又認真,臺詞說得不錯,演技也稱不上差,更難得可貴的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拍中,不驕不躁,甚至一次比一次表現得更好一些,他們的確想不出什么由,叫紀蘭壓著不通過。
這一場戲就浪費了一下午的時間,天色變暗,室內戲也不好再拍,紀蘭揮了揮手,說:“今天就先拍到這里,明天繼續吧。”
顧恩澤聽了沒什么情緒上的波動,點了點頭,打過招呼后就去卸妝換衣服,準備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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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還是同樣的戲份,顧恩澤又拍了兩三遍,紀蘭終于說了“過”字,然后緊鑼密鼓地跟著拍下一場戲。
顧恩澤和紀蘭相處了幾天,漸漸也摸透了對方的習慣,對于一些尋常的戲份,紀蘭的要求不算高,一般拍個一兩條,也就過去了,但對于一些關鍵的戲份,紀蘭卻反復打磨,不拍上個十條八條決不罷休,有時候未必是哪里不好,而是紀蘭想拍得更好一些,或者多拍幾條備用,這樣方便挑出更好的,用于后期的剪輯制作。
紀蘭的這種拍攝習慣,不像是在拍網絡電視劇,倒像是在拍電影似的,顧恩澤從中受益匪淺。
但拍攝了幾天,顧恩澤也從中發現了一些貓膩。
在他正式拍攝的第二天,紀蘭給了他一部分新的劇本,新劇本中有大量的權謀和宮斗戲份,顧恩澤的拍攝任務比想像得要重很多,而劇情走向,也完全不像是個單純的背景板和工具人。除此之外,他飾演的角色身上,竟然有了幾條感情線——當然,不是耽美線,而是bg線。
顧恩澤愈發覺得,自從分了ab組之后,他所在的b組像是在拍攝另一個故事,和a組的劇情可以說是南轅北轍、毫不相關。
但顧恩澤給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他暫時沒有爆紅的野心,所求不過是賺一份片酬,只要給錢,拍什么都一樣,至于戲份的多與少,劇情的走向是偏正劇還是偏耽美,a組導演和b組導演之間是融洽還是內斗,都和他這個演員沒什么關系。
就這樣,顧恩澤在劇組拍了二十天的戲,和兩位男主角沒有對過一次戲。
拍攝的第二十一天,顧恩澤終于得到了ab組要聯合拍戲的消息,他也是第一次和兩位主角一起拍戲。
這場戲在原著中的描述還算精彩。
主角攻也就是將軍在前線打仗缺乏糧草,已經成為翰林學士的主角受為之斡旋,私下里征集了一批糧草送到了前線,幫助將軍獲得了戰爭的勝利。御史臺官員上奏折彈劾主角攻受,皇帝召集官員當眾審議此事,主角攻受以情勝人,皇帝一開始打算重罰,但在臣下的紛紛勸諫下,不情不愿地豁免了對兩人的處罰。
原著中的情節雖然有些不切實際,但基本符合人物的性格特點,如果按照原著拍攝,倒沒什么太大的問題。
但在改編的劇本中,這一處的拍攝就處處有問題了。
一方面,皇帝的角色改得更為睿智和性,甚至加上了一大段的內心獨白和其他官員的慷慨陳詞,皇帝的做法不再向“昏庸無道”、“聽信讒言”的方向引導,反倒是明明白白地點出了主角受不敬皇室、偽造奏折、賄賂官員、私通商家,明明有正常的途徑,可以向兵部和戶部求助,卻僅憑一句“朝中有奸人阻礙”,私下里做了這些事。而等到事發之后,又以軍中和民間的言論,變相“裹挾逼迫”朝廷,期寄“輕拿輕放”、“寬恕無罪”,這一番操作下來,其心可誅。
另一方面,為了彰顯主角攻和主角受之間的鶼鰈情深,劇本中給兩位主角安排了大段大段的臺詞,濃縮之后就是一出古瓊瑤劇,什么“你都是為了我”“我才不要你死”“你死我也要跟著死”“我不要獨活”“皇帝你不放過我們就是昏君”,諸如此類,一聽就很腦殘,一看就很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