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說:“再說吧。”
劉十三還不甘心:“那個,話費我給你充好了,充了三百,你不要擔心流量,盡管跟我視頻……”
“我到南京,肯定是要換新號碼的。”
“微信號又不用換。”
“捆綁的,換掉比較方便。”
牡丹猶豫了下,看看劉十三,劉十三沖她笑,眼淚在眼眶打轉。
牡丹說:“其實手機卡……已經有朋友幫我買好了,號碼我寫給你。”
劉十三連忙點頭,牡丹拿出隨身紙筆寫下一串數字,塞進劉十三懷中的背包。
“那,我走了。”
牡丹要結束這段對話。
劉十三強行狗尾續貂:“如果我去南京找你的話,你歡不歡迎啊?”
列車緩緩駛來,氣浪震動,將他的話淹沒到聽不見。
牡丹把行李箱推進車廂,劉十三想幫她拎箱子,牡丹回頭擺了擺手。
牡丹說:“再見。”
這兩個字,果然只有她能說得出口。
劉十三在車外跟隨車內牡丹的腳步,看她經過一扇車窗玻璃,準備放行李。
列車不是停靠兩分鐘嗎,為什么她告別只花了一分鐘呢。
絕對不能這樣結束,還沒有結束,怎么能這樣結束,他急促呼吸,呼吸著彼此想過的未來。
看海,等流星,放煙火,建一座木頭房子。山頂松樹下野餐,風鈴響動,用分期付款的車放音樂,燒烤架上生蠔滋滋冒水。
漫長的人生畫面在劉十三眼前飛奔,似乎要在這幾秒鐘的時間全部流逝掉,而車也有開動的跡象。
劉十三拍著車窗玻璃,有句話一年前的冬至就想問。
那句話沖出他的喉嚨:“如果我考上那邊研究生,是不是還能在一起?”
牡丹聽不見。過去一年,劉十三經常去通宵教室自習。筆記本上一行字:考研,去她的城市。
車窗玻璃凝著一層薄薄霜華,牡丹轉過頭,正面對劉十三,他終于看見牡丹眼中的淚水。
牡丹輕輕在車窗哈了口氣,用手指寫下兩個字。
“別哭。”
劉十三淚流滿面。為什么做不到。為什么離筆記本上的每行字越來越遠。為什么不快樂。為什么冬至下這場雪。為什么重要的人會離開。
火車啟動,劉十三追了上去。
這不是外婆的拖拉機,他快沖兩步就能翻身上去。這不是童年的風,他踩著女式自行車就能追到翻飛的葉子。但這是他竭盡全力的速度,在云邊鎮,他可以趕上澡堂最后一鍋熱水,全鎮最早一籠蒸餃,只要他整夜讀書,還可以趕上山間最先亮起的一朵云。
二十一歲的劉十三抱著背包,號啕大哭,追逐呼嘯而去的火車。
他只跑了七八步,火車已經飛馳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