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球問:“做你們家小孩呢?”
劉十三想了想:“小孩沒什么錢,就只要十九萬吧。”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齊齊翻他白眼,劉十三樂呵呵的:“幸好你們問的是我,問王鶯鶯,價格還要往上翻一番。”
程霜說:“俗氣,你看秦小貞他們家這個要求,其實合情合理。”
劉十三一陣感傷:“其實牛大田寧愿秦家獅子大開口,要他個幾十萬。對他來說,學習比貧窮更可怕。球球,將來你會學到一個成語叫作窮則思變,其實這個成語的全文是,窮則思錢,富才思變。”
程霜補充說:“他在放屁。”
7
秦爸爸看都不看牛大田一眼,不顧面露哀求的女兒,抓著她要走。
牛大田著急地喊:“叔叔,慢慢談嘛,對我不滿意,沒問題,請您給我一個機會,做到您滿意!”
這番話比較體面,但秦爸爸不打算給他臉,轉(zhuǎn)身說:“沒機會,我不會把女兒交給一個開賭場的,我們秦家沒人進過派出所,你好自為之。”
牛大田張大嘴巴,說不出話,秦小貞一步一挪,慢慢騰騰離牛大田越來越遠。
牛大田終于大吼一聲:“等一等!”
這一聲嚇到大家,不由自主停了腳步。牛大田微微彎著腰,低下頭,兩只胖手交叉,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劉十三甚至能看清他在顫抖,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嫌疑人。天色漸漸昏黃,小鎮(zhèn)路燈亮起來,牛大田默不作聲,額頭全是冷汗,似乎話憋在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沉默了幾秒,現(xiàn)場人人度秒如年,劉十三有些同情。冬至的雪地中,他遇見過類似的沉默,空氣凝固,要自己提醒自己,才想起來呼吸。他掃了一眼,突然又有些羨慕,因為秦小貞的動作表情和牛大田差不多。
他們和他不一樣。他是悲傷的沉默,他們是執(zhí)拗的沉默。
悲傷的沉默,時間會打破,讓兩條河流去向不同地方。執(zhí)拗的沉默,自己會打破,執(zhí)拗代表他將摧毀堤岸,哪怕河流就此干枯。
牛大田吭哧吭哧,迎著秦家人的目光,說:“我改。”
劉十三可以想象秦家人的回答,但沒等到他們說話,旁邊幾個人指著南邊,喊:“啊呀!”
所有人,包括秦小貞一家,劉十三,程霜,球球,小廣場的群眾,一起抬頭,望向南邊。
黃昏中爆出一蓬飽滿的煙火,和火燒云連成一片,夾雜著一串一串的流星,射向夜空。騰騰雄起的火焰上方,無數(shù)煙花炸開,不講節(jié)奏,不講道理,噼里啪啦,轟轟烈烈。
所有人看傻了,這場面突如其來,像一整個元宵節(jié),在小鎮(zhèn)南邊集中燃燒。
秦小貞呆呆望著,眼睛里倒映璀璨煙火,眼淚慢慢流下來。
秦媽媽緩過神,小聲說:“搞什么,你又放煙火……”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劉十三也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脫口而出一句:“日啊!”
他的心狂蹦,真的狂蹦,咚咚咚咚,仿佛一下一下在錘擊,又重又急促,蹦到xiong膛脹痛,下一秒就要裂開。不是每個人只愿意沉默,不是每個人只愿意等待,會有人懷抱炸藥包,貼住高高厚厚的城墻,粉身碎骨。
天空越來越紅,越來越亮。南邊有一棟獨立的平房,以前是糧油站,后來改造成賭場。
牛大田雙膝跪下,嗚咽著說:“叔叔阿姨,我知道,你們不喜歡,不喜歡我開棋牌室,覺得不是正經(jīng)工作,覺得我不是好人。為了小貞,我今天決定把棋牌室燒個精光。”
秦爸秦媽受到的沖擊太大,不知所措。
牛大田繼續(xù)說:“可是!”
全場觀眾感動被打斷,你好好表白,怎么還有“可是”。
牛大田淚如雨下:“可是,糧油站屬于國家財產(chǎn),他們說燒房子是縱火犯,兄弟們一邊哭,一邊拖著我不給點火,說我會被槍斃。我只能把麻將桌、撲克牌、骰盅都堆到后頭麥田燒。去年買的煙火也搬過去了,東西太多了,還有沙發(fā)凳子,幾十箱酒,我跟兄弟們搬了一天,搬到剛才才搬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