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野，桃樹，王鶯鶯（第3頁）

校長敲敲桌子：“十三啊，你情書寫得不行?！?/p>

劉十三鄙夷地瞥他一眼：“我把校圖書館的書都看完了，你憑啥質疑我的文學素養(yǎng)。”

校長嘿嘿一笑，給他一本破爛的書，封面燙了好幾個洞，四個楷體：人間詞話。

劉十三翻了翻，頭顱嗡一聲響，豎排文言文。

校長說：“過幾天我考考你?！?/p>

劉十三腦子飛速轉動，說：“一九九七，香港回歸?！?/p>

校長說：“你提這茬干啥？”

劉十三聲色俱厲，大聲說：“香港回歸，天下大同，你這個封建余孽還在讀繁體字，是想造反嗎！”

校長默默放下茶杯，把書放進劉十三懷里，撫摸著他的頭發(fā)，認真地說：“你好好讀，用心讀，小赤佬，讀不懂老子活活弄死你，滾?！?/p>

3

劉十三出生在云邊鎮(zhèn)，是王鶯鶯的外孫，屬于小賣部繼承人。班上女同學流行寫日記，王鶯鶯專門批發(fā)兩箱花花綠綠的日記本，剛開學就賣光了。那些女同學把日記本貼身帶著，好像里面真的充滿了秘密似的。

劉十三對此不屑，誰有他的本子秘密大。具體來說，不能算是個本子，他用東信電子廠的內部稿紙拼起來的。打開第一頁，是媽媽曾經(jīng)留給他的話，他一筆一畫抄得仔細：

別貪玩，努力學習。長大了考清華北大，去大城市工作，找一個愛你的女孩子結婚，幸福生活。

自第二頁始，童年劉十三寫下自己的計劃：

背所有課文，背不出來拼命背。

學會做應用題。

提前閱讀初中課本。

期末考試進前十。

一行一行，如同一首永遠寫不完的詩。完成其中一條，他就打個鉤。

四年級期末考結束，光頭校長在旗桿下擦擦汗，說：“祝大家歡度暑假！”滿場學生一哄而散，校長咂咂嘴：“冊那，我才說完開場白?！?/p>

唯一沒溜走的是劉十三。他劃掉“期末考試進前十”，吹吹筆尖，好像鉛筆是槍管似的，接著添加今天的計劃：1幫外婆送貨。2完成作業(yè)并背誦二十個單詞。

寫完，劉十三騎上小巧的女式自行車，加速一蹬就往鎮(zhèn)外趕去。

穿過水車石橋，到了香樟夾裹的小道，迎風下坡。在他面前，是廣闊的天，疏淡的云，流淌的植物海洋。

小小少年感覺壯美，暗道我了個錘子，怎么田里還有個窟窿。

一望無際的稻穗搖擺，像這片土地耀眼的披肩。臨道一小塊早割的稻田，如同沙發(fā)上被燙出的煙洞。

窟窿內戰(zhàn)火紛飛，王鶯鶯支了張桌子正跟三人瘋狂搓麻將，戰(zhàn)友分別是羅老師、毛婷婷和劉十三的小學同桌牛大田。劉十三暗忖，外婆午間交代，讓他放學了送方便面到農(nóng)田，當時不理解什么含義，以為外婆改行務農(nóng)，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原來是她自己訂的貨，可謂自食其果。

打麻將為何要到田里，稻子為何只收了一小塊，應該是外婆的自由發(fā)揮。

劉十三飛馳到麻將桌邊停車。

“五筒！”十一歲的牛大田圓滾滾，蹲坐板凳，胖臉嚴肅，扔牌。

“碰！”王鶯鶯鷹擊長空，爽朗地笑，“十三還是有狗屎運的，你一來我就聽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