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酒下肚,身體暖和起來,氣氛也變得更加放松。
王若賢不再刻意找話題,只是手臂隨意搭在沙發(fā)邊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謝遙聊著天。
當謝遙面前的第二杯酒快要見底時,王若賢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隔著小小的桌子,看著謝遙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有些朦朧的臉。
“遙遙,”他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語重心長,“還記得高中那會兒,你最喜歡彈誰的曲子嗎?”謝遙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拉赫……”她低聲回答。
“對,拉赫瑪尼諾夫。
”王若賢點點頭,眼神悠遠,“他這一輩子,其實跟你……有點像。
”謝遙抬起眼看向王若賢。
“你看啊,”王若賢像在數(shù)落一個老朋友,“年少成名,天才鋼琴家,萬眾矚目。
然后呢?他的《第一交響曲》首演慘敗,被樂評人罵得體無完膚,直接給整抑郁了,整整三年寫不出一個音符!那痛苦,那絕望,跟你現(xiàn)在……像不像?”謝遙不語。
拉赫瑪尼諾夫的經(jīng)歷,她當然知道。
那是音樂史上著名的“創(chuàng)作枯竭期”。
天才的隕落,外界的嘲笑,內(nèi)心的崩潰……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她感同身受。
“可后來呢?”王若賢話鋒一轉(zhuǎn),眼神亮了起來,“他遇到了尼古拉·達爾醫(yī)生,接受了催眠治療,慢慢走了出來!寫出了《第二鋼琴協(xié)奏曲》!那曲子,開頭那幾個和弦,沉重吧?壓抑吧?那就是他深陷抑郁的寫照!”“可后面呢?旋律越來越開闊,越來越有力量!那是他在掙扎,在對抗,在尋找出口!最后輝煌的結(jié)尾!那是勝利!是他跟自己的抑郁癥達成了和解!不是消滅了它,是學會了帶著它,跟它共存!”他看著謝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拉赫一輩子都沒擺脫過那種憂郁的氣質(zhì),他的音樂里永遠帶著那種斯拉夫式的、深沉的悲傷底色。
但這并不妨礙他成為偉大的作曲家。
反而,正是這種深刻的痛苦和掙扎,成就了他音樂里那種獨一無二的、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頓了頓,身體靠回椅背,“所以啊,謝遙。
別總覺得自己這經(jīng)歷多慘,多見不得人。
拉赫瑪尼諾夫要沒這段,他還寫不出那么牛逼的‘拉二’‘拉三’呢!圈里多少人羨慕你這經(jīng)歷?。∩羁?!有故事!”“以后要真能走出來,你這音樂里得有多少別人挖空心思都編不出來的玩意兒?這是天才藝術(shù)家的宿命!沒有經(jīng)歷過大生大死的,能成就了?能深刻了?說白了,那都他媽是庸才!”謝遙眨眨眼。
不得不承認,他的這番話,確實給了她力量。
為她無處安放的委屈找到了錨點,也為她太過嚴苛的內(nèi)在要求找到了釋放目標。
只不過,這種徹底被人看透、點悟的羞恥和感動混合在一起,讓她一時無言。
最終,謝遙默默地點起一支煙,她手指修長,夾著煙,抽了幾口之后,才吐出一口幾不可聞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