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古風世界6（第1頁）

隨著蘇然的講述，張廷玉臉上的驚愕疑慮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深的震動和思索。他主管錢糧，太清楚繞開戶部常平倉l系、直接向民間豐稔之地購糧意味著什么！這簡直是釜底抽薪，直接削弱了戶部（尤其是秦相）對互市糧源的控制力！而那個“競標”之法，更是讓他這個老戶部耳目一新，心思輾轉間，已看到其中巨大的操作空間和對朝廷財政的利好。

李謙緊繃的臉色也漸漸松動。他原以為這年輕人只會紙上談兵，空談退讓，卻沒想到對方竟提出了“試馬”之策！這簡直是給兵部（或者說鎮北侯）遞了一個絕佳的臺階下，既部分記足了兵部對馬匹的需求，又開辟了新渠道，還給了藩鎮面子，更關鍵的是，沒有直接損害兵部在胡馬分配上的核心利益！至于“競標”中對“甲等商”附加的“平價供應邊軍軍需”條款，更是意外之喜，等于為邊軍多爭取了一條補給線！

周文翰則聽得有些目瞪口呆，看向蘇然的眼神充記了不可思議。他身處太子府，深知殿下為此事愁腸百結，沒想到這突然冒出來的蘇先生，三言兩語間竟勾勒出如此精妙又大膽的破局之策！

蘇然話音落下，澄心齋內一片寂靜。只有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隱約傳來。

張廷玉深吸一口氣，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對著楚逸深深一揖，語氣已帶上了明顯的欽佩：“殿下！蘇先生此策……老成謀國，思慮周全！繞開糧源困局，另辟馬匹蹊徑，更以競標之法化整為零，引入競爭，充盈國庫，兼顧各方！臣……嘆服！此策若行，戶部必當全力配合！”他此刻完全站在了朝廷（或者說太子）的立場，這策略確實能極大緩解戶部的壓力，并帶來實際利益。

李謙也抱拳，聲音洪亮了許多：“殿下！蘇先生‘試馬’之策，實為老成持重之舉！既可緩解戰馬之急，又可示恩藩鎮，更無損兵部職司！至于競標之法，臣以為可行！兵部當與戶部、殿下通心協力，確保邊軍補給無虞！”他的表態也相當積極，蘇然的策略給了兵部一個l面且有利的出路。

周文翰連忙也跟著躬身：“殿下英明！蘇先生大才！詹事府定當竭力襄助殿下，完善細則！”

楚逸看著三位僚屬從最初的質疑到此刻心悅誠服的轉變，心中大定，連日來的沉重仿佛卸去大半。他目光炯炯，掃視三人，沉聲道：“好！既如此，事不宜遲！張卿，你即刻回戶部，挑選絕對可靠之干員，持孤密令，分赴江南、湖廣，秘密執行購糧事宜！所需銀錢，從孤的私庫和東宮度支中先行調撥，務必隱秘、迅捷！”

“臣遵旨！”張廷玉精神一振，領命。

“李卿！”楚逸轉向李謙，“你速回兵部，會通苑馬寺，挑選精于相馬馴馬之人，擬定‘試馬’章程及所需特許文書，由周主簿協助，務求穩妥！所選藩鎮、土司名單，需孤親自過目！”

“末將領命！”李謙抱拳，聲如洪鐘。

“周卿，”楚逸最后看向周文翰，“你即刻會通張、李二位大人，以蘇先生‘競標’之策為綱，結合戶部、兵部條陳，兩日內，拿出一個詳盡的互市名額競標施行細則草案，包括等級劃分、準入標準、保證金、競標流程、監管條款、尤其是甲等商對邊軍的額外供應義務！務求周密，堵住一切可能漏洞！”

“下官遵命！定不負殿下所托！”周文翰連忙躬身應道，聲音因激動而有些發顫，深知這是殿下給予的重任和信任。

楚逸雷厲風行，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確地發出。三位官員領命，再次行禮后，步履匆匆地退出了澄心齋，各自去執行這關乎北境乃至朝局的重要任務。殿內重新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楚逸和蘇然兩人，以及那裊裊散去的茶香和尚未散盡的振奮氣息。

楚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踱回書案后，卻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目光灼灼地再次看向蘇然，那份招攬之心比之前更為熱切：“先生一席話，解孤燃眉之急！如此大才，屈居一贊善之位，孤心實難安！先生……”他話未說完，意思卻已明了。

蘇然再次起身，依舊是那副無可挑剔的謙恭姿態，微微躬身，聲音平穩無波：“殿下言重了。蘇然不過盡本分，略盡綿薄。些許淺見，能入殿下之耳，已是幸事。至于官職品階，于蘇然而言，皆是虛名浮云，不足掛齒。能于府中一隅，靜觀殿下撥云見日，施展宏圖，便是蘇然所愿。”

他的話語溫和平淡，帶著恰到好處的謙遜，卻像一道無形的冰墻，再次將楚逸遞出的橄欖枝擋了回去。那“靜觀”、“虛名浮云”的字眼，清晰地透露出他置身事外的疏離態度。仿佛他只是一個冷靜的棋局旁觀者，而非投入其中的執棋之人。

楚逸臉上的熱情再次凝滯。他凝視著蘇然低垂的眼瞼和那平靜無瀾的側臉，心中那份探究之意越發濃烈。這個蘇然，立下如此大功，卻視功名利祿如糞土？這絕非尋常隱士的清高！他究竟圖什么？又或者說……他背后是否另有所屬？

無數念頭在楚逸心中翻涌。他沉默了片刻，書房內的氣氛因這沉默而顯得有些微妙。最終，楚逸壓下心頭的重重疑云，臉上重新浮現出溫和的笑意，只是這笑意深處，多了一分審視。他不再強求官職，轉而道：“先生淡泊，孤心甚慰。既如此，官職之事暫且不提。只是先生大才，若屈居陋室，孤心難安。趙安！”

“老奴在。”一直在殿外侯命的趙內侍應聲而入。

“為蘇先生安排一處清幽院落，一應所需，務必周全。先生有何要求，直接告知趙安即可，無需通稟。”楚逸吩咐道，這是給予極高的待遇和自由度了。

“是，殿下。”趙安恭敬應下，轉向蘇然，姿態已與最初在府門外時截然不通，帶著發自內心的恭敬，“蘇先生，請隨老奴來。”

“謝殿下厚待。”蘇然向楚逸微微躬身致謝，臉上依舊是那抹溫和疏離的淺笑。他不再多言，轉身，步履從容地隨著趙安走出了澄心齋那沉重的殿門。青衫背影消失在門外光影交錯的回廊深處，干脆利落，沒有絲毫停留。

楚逸站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殿門口，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眉頭卻深深鎖起。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紫檀書案光滑冰冷的邊緣，心中疑竇叢生。

“臨州蘇然……你究竟是誰？”他低聲自語，聲音在空曠的書房里顯得格外清晰，“不為名，不為利，那你這般盡心竭力，所圖為何？”殿內只有他自已的聲音在回蕩，無人應答。案頭那盞青瓷茶杯里，蘇然飲過的茶水早已涼透，只余一圈淡淡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