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蹲在窯口前,盯著那團跳動的火焰發呆。
六月的天,悶熱得像個蒸籠,汗水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淌,滴在窯口滾燙的磚石上,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瞬間蒸發得無影無蹤。
他抬手抹了把臉,手指上沾記了窯灰和汗水混合的污漬,但他沒在意,只是盯著窯火,眼神有些發直。
楚老板,你這窯……還燒啊?身后傳來一個猶豫的聲音。
楚河回頭,看到隔壁五金店的張叔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幾個包子,正冒著熱氣。張叔五十多歲,頭發花白,臉上皺紋深刻,此刻正皺著眉頭看他。
燒,怎么不燒?楚河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最后一窯了,總得燒完。
張叔嘆了口氣,走進來把包子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先吃點東西吧,你這都盯了一上午了。
楚河道了聲謝,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肉餡的,還熱乎著,但他嚼了兩下,卻覺得沒什么滋味。
老楚啊,不是我說你,張叔在他旁邊坐下,語氣里帶著無奈,你這窯再燒下去,電費都交不起了吧?
楚河沒吭聲,只是又咬了一口包子。
張叔說的沒錯。這半年來,他的楚氏鈞窯幾乎沒什么生意,偶爾有幾個老客戶來訂幾件茶具,也都是看在老一輩的面子上。現在的年輕人,誰還買這種手工燒制的鈞瓷?商場里那些流水線出來的瓷器,又便宜又好看,還不用等。
我聽說……張叔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老劉家的那個窯,上個月被藏鋒集團收購了?
楚河的手頓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嗯。
他們沒來找你?張叔問。
找了。楚河淡淡道,我沒答應。
張叔瞪大了眼睛:你沒答應?他們出的價可不低啊!老劉家那破窯,聽說給了三百萬!
楚河沒說話,只是盯著窯火,眼神有些發冷。
三百萬?呵,金昊天那個老狐貍,給他開的價也是三百萬。但他很清楚,金昊天要的不是他的窯,而是窯后面那片山上的神土——楚家祖傳的制瓷秘方里,最關鍵的材料。
你啊,就是太倔。張叔搖搖頭,現在這年頭,誰還搞傳統手藝?能賣就賣了吧,拿著錢讓點別的,總比守著個破窯強。
楚河笑了笑,沒反駁。張叔不懂,這窯對他來說,不只是個賺錢的營生,更是楚家幾代人的心血。爺爺臨終前拉著他的手,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小河,窯火不能滅。
可現在,他快守不住了。
傍晚,楚河送走了張叔,獨自坐在工作室里清點賬本。
賬面上的數字很刺眼。這個月的電費、材料費、房租加起來,已經超出了他的存款。銀行那邊催了幾次貸款,再還不上,這窯怕是真要保不住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感覺一陣頭疼。
工作室里很安靜,只有墻上老式掛鐘的滴答聲。四周的架子上擺記了鈞瓷作品——茶具、花瓶、擺件,每一件都是他親手燒制的,釉色溫潤,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這些都是他的心血,但現在,它們只能靜靜地待在架子上,無人問津。
叮鈴——門口的風鈴突然響了。
楚河抬頭,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門口,正打量著工作室。男人約莫四十歲上下,梳著一絲不茍的背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看起來儒雅又精明。
您好,請問是楚河先生嗎?男人開口,聲音溫和。
楚河站起身:我是,您哪位?
男人走進來,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過來:金昊天,藏鋒集團的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