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天的渭水,活像被一條揉皺的灰綢子。
送別那人后,我又將以往收到的那些繡花鞋,逐一和眼前這雙繡花鞋仔做了對比,越看越覺得喜歡,認為自己這回可是撿了大便宜。
直到外面不斷響起的嚷嚷聲,我才意識到“水祭”快要開始了。
我連忙把這只三百多元的繡花鞋鎖進柜里,然后又從博古架上取下鑰匙鎖了大門,這才朝著渭水河畔趕去。
等我穿過熙熙攘攘人群來到河邊時,才發現渭水灘頭早就擺起了熱鬧把式。
在眾多花紅柳綠的布條中,放著一張丈許長的雙層黑色香案,上層擺著蘋果、紅棗以及葡萄三樣瓜果,而下層則擺著油糕、油塔以及面魚。
在香案的正中央,還放著一個大大的豬頭。
就在我趴在欄桿前,伸頭東張西望時,腦袋突然被人敲了幾個“毛栗子”。
我吃痛捂著腦袋回頭望去,只見鋪子對面米店的老板王叔,正拿著那桿銅煙袋鍋子笑呵呵的望著我。
“王叔,你又敲我腦袋!”
我瞪了王叔一眼,語氣有些不滿。
王叔不以為意,砸吧了一口煙鍋,輕笑道:“鑫娃子,你師父還沒回來?”
“快了吧,應該就這三兩天的功夫!”
我并沒有胡謅。
初八是師娘的忌日,這些年,師父雖說靠倒騰黃貨賺了不少錢,但他一直都念著與他共過苦的師娘。
這十幾年來,師父就算再忙,也都會趕在師娘忌日前回來。
“嗚”
我跟王叔聊了沒兩句,一道粗啞的號角聲劃破雨霧。
水祭,開始了。
七個腦袋上包裹著白毛巾的老漢,抬著一頂紙扎的河神轎,朝著擺放香案貢品的地方走去。
轎子上的河神穿紅披綠,只是那由金粉涂抹的胡子被雨一淋,往下止不住的留著黃湯子,讓整個祭祀,顯得喜慶中又帶著一點滑稽。
在轎子的后面,數十個穿著花紅柳綠大襠褲的年輕后生,一邊敲鑼打鼓,一邊唱著關中特有的“河神謠”,眾人簇擁著河神前行。
那不斷響起的鑼鼓聲,將藏匿在蘆葦里的水鳥,驚得撲棱亂飛。
“河神爺吃貢嘍”
隨著年紀最大的老人,扯著嗓子一聲高喊,頓時香案前的大量香燭被點燃,青煙裹著油糕油塔的香味,直往雨里鉆,饞的我肚子又開始叫了起來。
岸邊那些正在祭祀的女人們,成群跪在地上,不斷往火盆子里扔黃表和印上銅錢痕跡的冥紙。
一陣微風襲來,那些紙灰打著旋兒從火盆中飄出,落在香案貢品上,遠遠望去,像是給那些貢品,撒了層黑色的細鹽。
水祭前的禱告,持續了很長時間。
等到天色將晚,總算迎來了最熱鬧的“送河神”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