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作為國朝掄才大典,歷來是中樞各方勢力拼命爭奪的利益場,舞弊之舉屢見不鮮。
無論首輔、次輔還是清流一派,乃至朝中權貴和天家宗室,誰都想往其中插一腳分一杯羹,畢竟多培養一個進士就能吸納更多的新鮮血液,在將來的朝堂格局中占據更大的優勢。
薛淮沒有愚蠢地問出座師是否會有安排,首先這是侮辱座師的人格,其次沈望是三年前庚辰科的主考官,他已經擁有一大批進士門人,再出手肯定會迎來各方勢力的圍攻。
沈望繼續說道:“假如你被一些人纏上,切記要謹守本分??婆e不同于旁事,一旦出現大規模的問題,個中后果絕非你可以承擔。總而言之,你老老實實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余時候就要裝聾作啞?!?/p>
“弟子謹記。”
薛淮點頭,想起今日此行的目的,又道:“老師,我的同年們要在小年那一天舉行冬日雅集,高廷弼高修撰親自給我送了請柬,我已經答應了?!?/p>
“高廷弼?”
沈望對這個狀元弟子當然不陌生。
庚辰科三甲都是才情卓著之人,但沈望看人首重秉性,高廷弼過于虛偽,崔延卿又太熱衷于鉆營,這就是他更看重薛淮的根源。
薛淮見座師陷入沉默,便問道:“老師,莫非此事不妥?”
“同年相聚自無不妥?!?/p>
沈望一言帶過,又提醒道:“不過你這次升官走在所有同年的前面,當初殿試放榜又被你占去大半風光,此番雅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恐怕宴無好宴。”
薛淮心領神會地說道:“那弟子就在聚會上唾面自干?!?/p>
沈望不禁失笑,道:“為師不信。自古文人相輕,你如今又木秀于林,屆時旁人再三陰陽怪氣,你還能一直隱忍下去?既然高廷弼下了請柬,其他人又無異議,你當然要去赴會,而且要堂堂正正地告訴所有人,你薛景澈能有今日,并非全靠父輩的庇護,而是因為你有足夠的底氣。”
薛淮微感詫異,座師這是要讓他展才?
沈望諄諄道:“景澈,不遭人嫉是庸才。謙遜謹慎當然是美德,但是過度忍讓只會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反之亦然,你處處與人爭鋒并不能彰顯你的強大,反倒會讓你陷入眾叛親離的境地。”
這是很淺顯的道理,但是結合薛淮如今面臨的處境,他很快有了更深刻的感悟,喃喃道:“老師之意,倘若那日有人跳出來針對我,那我就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打回去。除此之外,我要與其他人友善相處?!?/p>
沈望心里頗感熨帖,他贊許道:“孺子可教?!?/p>
師徒二人又聊了許久,眼見天色不早,薛淮起身告辭。
沈望站起來看著他,徐徐道:“景澈,世間事都講究一個度,官場上更是如此。往日為師曾說過,你不能走一味剛猛的路子,因為剛極易折強極則辱。如今我更希望你明白,若想尋求外放,你就要讓陛下在看到你能力和忠心的同時,又覺得你是個不那么懂事的年輕人。”
此言一出,薛淮只覺醍醐灌頂。
他心中的糾葛豁然開朗,那個結忽然之間便解開了。
“謝老師指點。”
薛淮躬身一禮。
沈望微微一笑,頷首道:“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