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惇靠攏,也是因為想重新找個靠山。但沒想到事情發展得這么快,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蔡確還是有些慌張。
“韓大府不是天子藩邸中人嗎,怎么官家這么快同意他辭位了?”
蔡確看了韓岡一眼,現在他有求于自己,不可能是在說風涼話。可天子怎么想的,蔡確雖是心知肚明,也不便放開來說給別人聽。而且天子決斷之速,也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
韓維與他的兄長韓絳不同,現并不支持王安石的變法。其實韓家八兄弟,除了老大韓綱因為曾有棄城而逃的重罪,而被奪官之外,其他七子皆為顯宦,但他們的政治立場都不盡相同。
現在地位最高的韓絳,穩穩站在王安石一邊。他的首相之位,說到底也是王安石讓出來的。一個在外領軍,一個在內處置政事,配合得很是默契——韓岡也是因為這個默契而被犧牲的。
而韓維雖然跟王安石有著極深的舊交,當初還是他在尚是太子的趙頊身邊任記室參軍時,不停的推崇王安石,才讓趙頊了解到世間還有一個不合流俗、有心振作的良相之才。可是如今韓維已經跟王安石分道揚鑣,對新法在開封府的推行多有阻礙。
不過韓維雖然是因為跟王安石不和而去職,但換上來的新知府分明還是個舊黨。而且竟是跟韓絳不對付的前河東都轉運使劉庠。從這人選中看,趙頊走馬換將,并不是站在王安石的一邊,以保證新法在開封府的順利推行,而是在防著韓家兄弟。一個是領軍的宰相、一個京城的大尹,為了避嫌,韓維的確該走人。
聽到了這個消息,蔡確這頓酒就沒有喝好。頂頭上司倒得太快,新的靠山還沒確認,蔡確的心情一時間也很難振作。
將東京城化為幾個廂,讓各廂的管干公事處理庶務,就是韓維所倡議。如今韓維去職,新上任的劉庠究竟會不會將這個制度繼承下來,誰也說不清。
不過蔡確還是向韓岡再三保證,會把他托付的事情辦得妥當。如今的情況下,王安石面前的紅人——章惇和韓岡——都掛心的這一事,他也必須重視起來。
要想在王相公面前受到看重,當然得先賣力做事才行。
蔡確很清楚這一點。
……………………
次日。
離著任命剛剛下達不過半日,新任知府劉庠就已經到了開封府中。
卸任的韓絳與劉庠一起對驗了公帳,辦好交接之后,便推辭了新任知府沒有真心的酒宴邀請,毫不猶豫的告辭離開。
韓家的家丁從后門處搬著箱籠,十幾輛馬車在后街處一字排開,開封府的后花園已經不屬于他們。而府中的胥吏,則袖著手在旁邊看著熱鬧,就沒一個上前幫把手。
在東京,有‘忤逆開封府,孝順御史臺’的說法。開封知府和御史臺的臺官,是朝中兩個最容易犯錯而去職的位置,但他們卸任后從舊時僚屬那里得到的待遇,卻是天差地遠。
御史臺的臺官,因彈劾不被接受而轉任后,多半很快就會回到朝堂上,而且往往會有所晉升,以酬獎他們不避權勢、勇于任事的功勞,所以御史臺的胥吏對上即將出京的前任臺官,照樣殷勤無比,比親兒子還孝順。
而治理京城的開封知府,無一不是治事之才,所以才能被托付給這個繁瑣卻重要的工作。但東京城畢竟是多方勢力交錯存在的地方,府中胥吏也多是各有各的后臺。為了表現出自己的才能,知府們實際處理政事時,都不免對胥吏們采取強硬的手段。所以當他們因故罷官,就沒一個人會搭理他們。
看到府中胥吏一改往日的殷勤,而冷眼看著韓家的笑話,蔡確也只是嘆了聲時過境遷,沒去打擾韓家人的搬家工作。明日韓維上路東去,他也會去送行。辭別的話語,也無必要在這里找韓維去說。
“聽說了沒有。今日來的劉大府,可是前些天,王相公指名等他去拜會的那一位。可人家就是脾氣大,根本不理王相公。”
“劉大府倒真是硬脾氣,說不去就不去。”
“這劉大府看起來跟文相公是一家的,都是看新法不順眼。”
“那俸祿怎么辦?給俺們吏員加俸可也是新法,劉大府不喜新法,那明年會不會加?”
從廊下經過,偏廂里的竊竊私語傳入耳中。當蔡確抵達內衙三堂時,繼任的劉庠已經坐在了知府的正位上。
開封新知府上任,照例衙中從官都要行庭參之禮。也就是如蔡確這樣的開封府官員,都要趨步進官廳,向新知府跪拜。如果是文官,知府就站著接受;若是武職,則要自報官銜姓名名,知府坐著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