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里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一個帶著濃重睡意的男聲傳來,含糊不清地抱怨:“我頂你個肺…阿忱你要不要這么搏命啊?才幾點?天都未光透啊大佬!”
謝忱沒理會對方的抱怨,吸了一口煙,讓煙霧在肺里轉(zhuǎn)了個圈,才緩緩吐出,聲音透過煙霧顯得格外冷靜:“你上次提的那個豪哥,我想認識他。”
電話那頭瞬間沉默了。
再開口時,睡意全無,只剩下凝重:
“阿忱?你想清楚了?豪哥那邊做的生意…跟我們催收數(shù)完全不是一個路子,水好深的。撈偏門,一腳踩進去就難拔出來啦!”
“我知。”謝忱的聲音沒什么起伏,眼睛瞇起來,透過電話亭模糊的玻璃望著外面漸漸流動起來的街景,“你怕什么?是我去,又不是你去。”
對方又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最終嘆了口氣:“…好。今晚豪哥在‘金輝’有個牌局,我?guī)闳ヂ秱€臉。不過阿忱,”他語氣加重,“威哥那邊你怎么交代?威哥最恨手下的人腳踩兩條船,你撈過界,小心他把你扔海里喂魚!”
謝忱盯著煙頭上那點明滅的紅光,眼神在煙霧后顯得深不見底。“威哥那邊,我自己想辦法。”他聲音低沉下去,“這些不用你管。”
“唉,你自己掂量啦。”對方無奈地掛了線。
忙音嘟嘟地響起。
謝忱將聽筒重重扣回話機,把煙蒂狠狠摁滅在電話亭臟污的內(nèi)壁上,留下一個焦黑的印記。
他推開沉重的電話亭門,帶著一身未散的煙味重新踏入逐漸喧囂起來的街市。
他漫無目的地晃蕩,走到一個書報攤前。
花花綠綠的雜志封面堆迭著。
他隨手撿起一本。攤主是個干瘦老頭,眼皮都不抬,沒好氣地嘟囔:“不買不要看,不要打擾我做生意!”
謝忱沒說話,只是抬起頭,那雙淺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過去,沒有溫度。
老頭被這目光刺得一激靈,抬頭對上,剩下的半截話硬生生卡在喉嚨里,臉色變了變,訕訕地擺擺手:“…算啦算啦,你睇啦。”聲音明顯弱了下去。
謝忱面無表情地翻了幾頁,彩頁上光鮮亮麗的明星和富豪八卦,像是另一個世界,與他身處的這條彌漫著魚腥味和汗臭的舊街格格不入。
他嗤笑一聲,隨手將雜志扔回攤上,轉(zhuǎn)身離開。
日頭漸漸毒辣起來,街道像被投入沸水的鍋,人潮開始涌動。
謝忱不再走動,只是靠在一家關了門的卷閘門旁,身體微微后傾,目光淡漠地掃視著面前川流不息的人群。
穿著校服的學生仔嬉笑著跑過,提著菜籃的主婦行色匆匆,西裝革履的白領夾著公文包一臉麻木…與他無關。
快到中午,暑氣蒸騰得地面發(fā)燙。
謝忱掐滅不知第幾根煙,拐進一條窄巷里的糖水鋪子。
鋪子狹小,只擺著幾張油膩的折迭桌,頭頂?shù)跎扔袣鉄o力地轉(zhuǎn)著。
阿祥背對著門口,正埋頭對付一碗黑漆漆的芝麻糊,吃得滿嘴烏黑,t恤后心洇開一片深色的汗?jié)n。
謝忱拉開他對面那張塑料凳坐下,凳子腿摩擦水泥地,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今天去哪家?”
阿祥抬起頭,嘴邊糊了一圈黑。
他拿起桌上粗糙的紙巾胡亂抹了把嘴,把黑漬擦得滿臉都是:“筒子樓,七樓左手邊。撲街,上次阿生帶幾個兄弟去,剛拍門,里面那個老虔婆直接一桶糞水兜頭淋落來!搞到阿生幾日都洗唔甩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