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蹙著眉,指尖無意識地輕敲著桌面,正凝神看著攤開在面前的文件——正是那份被你帶來的并購分析報告。
這是你曾經無法想象的畫面。
那個在旺角逼仄唐樓里抽著劣質煙、眼神陰郁沉默的男人,此刻,穿著價值不菲的襯衫,坐在頂級寫字樓的頂層,像一個真正的決策者,審閱著關乎數百萬甚至數千萬資金的商業文件。
重逢后,他只用寥寥數語勾勒過那六年——
僥幸從陳豪的追殺中活下來,帶著阿祥,像兩條被逼到絕境的瘋狗,回頭血洗了陳豪的老巢,憑著從陳豪保險柜里搶出的籌碼和不要命的狠勁,一頭扎進香港回歸前夕最混亂也最暴利的灰色地帶。zousi、低價鯨吞急于移民者的房產、開賭船……在法律的邊緣瘋狂試探。
然后,當歷史的車輪碾過九七,當秩序開始重建,他又以驚人的決斷和同樣狠戾的手段,將那些沾著污跡的資產一點點洗白,最終構筑起眼前的龐然大物。
而你一句“想留在深圳”,便成了他再次拔營遷徙、將重心北移的全部理由。
每一步,都踩在你看不見的深淵邊緣。
那些輕描淡寫背后的驚心動魄,讓你每次想起,指尖都忍不住發涼。
重逢后,你曾問過他一個問題,帶著委屈和不解:
“如果我沒有先認出你,沒有……沒有主動走向你,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來找我?”
他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是?!?/p>
“決定給你自由,我就不會再去打擾你的生活?!彼敃r看著你的眼睛,目光沉靜,“知道你過得快樂,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想……再讓你接觸到那些黑暗。我……”他移開視線,聲音低了下去,“配不上你。”
他說,他一直在讓人暗中看著你。
確認你安全地抵達大陸,確認你重新走進校園,確認你一步步在陌生的地方站穩腳跟,甚至確認你身邊出現那些年輕優秀的追求者……
他像一個活在黑暗里的影子,貪婪地收集著關于你的一切光明,卻始終將自己隔絕在那片陽光之外,未曾靠近一步。
-----------
謝忱似乎察覺到你的目光,抬起頭,視線越過文件,落在你身上。
眸中的銳利和審視在觸及你的瞬間,如同冰雪消融,化為一片深沉的暖意。
“醒了?”他放下文件,起身走過來,高大的身影籠罩住沙發上的你。
他自然地在你身邊坐下,長臂一伸,將裹著毯子的你連同毯子一起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
“吃飯?!彼噶酥皋k公桌上放著的兩個保溫食盒。
食盒打開,是清淡卻精致的粵式小菜和燉湯,香氣四溢。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溫熱的蟲草花燉雞湯,仔細地吹了吹,遞到你唇邊。
你順從地張口,溫熱的湯汁滑入食道,熨帖著空虛的胃。
他就這樣安靜地喂你,目光落在你小口咀嚼的唇上,專注得像是在完成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辦公室里只剩下細微的餐具碰撞聲和你吞咽的聲音。
吃完飯,他抽出一張紙巾,輕柔地擦去你嘴角沾上的一點油漬。指腹溫熱粗糙的觸感掠過唇瓣。
就在這溫存靜謐的時刻,那個盤踞在心底多年的問題,終于說了出口:
“阿忱,”你抬起頭,烏黑的眼睛直直地望進他淺色的瞳孔深處,“當年在唐樓,我問你,‘你愛我嗎’?你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