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diào)無聲地吞吐著恒溫的空氣,將昂貴香水的后調(diào),嶄新課本的油墨氣息糅合在一起,彌漫在教室里。
你伏在課桌一角,筆尖在攤開的厚筆記本上流暢地游走,為沉懷瑾梳理著下一階段數(shù)學(xué)競賽的拔高要點。
復(fù)雜的立體幾何圖形與函數(shù)公式在你筆下逐一呈現(xiàn),思路清晰得像是精密儀器內(nèi)部咬合的齒輪。
“……天吶!沉懷瑾今天居然來學(xué)校了!”前排壓抑的興奮低語,猝不及防地刺入你專注的思緒里。
“真的假的?快去看看!沉影帝和薄影后的兒子,那張臉……想想都窒息!”
“神跡降臨好吧!父母那么恩愛,他從小肯定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太幸福了……”
筆尖在輔助線的延長點凝滯了不足半秒,一個微小的墨點悄然暈開在紙頁上。
幸福?
你垂落眼睫,透過那副遮掩了半張臉的舊式眼鏡,視線聚焦在筆記本粗糙的纖維紋理上。
一年前,你也曾如此天真地篤信過。
初踏入沉家那座冰冷恢弘的宮殿,第一次見到那對佇立在娛樂圈云端、光芒萬丈的璧人——沉先生風(fēng)度沉穩(wěn),薄女士笑容溫婉,對待你這個小小的家庭教師,也客氣有加。
直到某個沉悶的下午。
樓下驟然爆發(fā)的瓷器碎裂的尖利脆響,像一把利刃,猛地捅破了別墅里死水般的寧靜。
緊隨其后的,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男人壓抑不住的暴怒吼聲,那些不堪入耳的怨毒詛咒穿透厚重的門板,鉆進耳朵,撕扯著每一根神經(jīng)。
你看見少年握著筆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jié)繃得青白,然后,那支昂貴的定制鋼筆,無聲地滾落在紅木桌面上。
他抬起眼,那雙漂亮得足以蠱惑人心的眸子里,是一片荒蕪的死寂:“老師,”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你不覺得我很多余嗎?對這個世界來說,我活著……毫無意義。活著本身,就是痛苦的根源。”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你的脊椎迅速攀爬。
你早已注意到他手腕內(nèi)側(cè),那些被他用長袖遮掩的新舊交錯的淺淡傷痕。你捕捉到他偶爾失焦的視線深處,那片濃稠的抑郁沼澤。
你曾鼓起微弱的勇氣,在某個平和的午后,向他那位光彩照人的母親,小心翼翼地提起一絲擔(dān)憂。
換來的,是薄影后一個輕飄飄的嘲諷眼神:“楚老師,”她紅唇微啟,語氣優(yōu)雅而冰冷,“你只是拿錢辦事的家教,做好你分內(nèi)的事就夠了。小瑾不過是青春期鬧點小情緒,我們做父母的,難道會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在令人窒息的背景音里,你猝然伸出手,緊緊攥住了少年那只冰涼的手。
你強迫他看向你,目光撞進他眼底那片荒蕪的冰原,“不對!活著不是為了任何人,是為了你自己!至少……”你的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加重了分量,“老師希望你能好好的。答應(yīng)我,別再說這種話了,好嗎?”
少年空洞的眼睛里,仿佛被投入了一粒微弱的火星,猛地躥起一簇明亮的光。
他反手死死攥住你的手,力道之大,讓你幾乎能聽到自己指骨不堪重負的shenyin。
“老師……你希望我活著?”他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瀕臨崩潰邊緣的顫音。
你毫不猶豫地點頭,目光沒有閃躲,“別再傷害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