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中年書生的尸體上,心中泛起一股極其復雜的情緒。
自家事自家知,他的傷勢遠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簡單。身為武道高手,他很清楚這些傷勢對他身體造成的損害,幾乎可以斷定無法恢復到以前的鼎盛狀態。
對于一位帝王而言,武功高低不是最重要的能力,強如慶聿恭也做不到毫發無損地殺死他身前百名合扎武士,更不必說外圍的千余精銳甲士。而等景帝返回大都皇宮,那里還有近千名合扎武士與三千余重甲銳卒,城內亦有數萬忠心大軍,沒人敢輕易放肆。
然而這名刺客用生命的代價打破景帝身上的光環,從此以后世人便知道一件事,原來天子也會受傷也會死,那些野心勃勃的貴族們更會因此直起身抬起頭。
相較于武功的削弱和身體的受損,景帝最擔心的是書生的舉動就像一個引子,可以誘發無數難以預料的波詭云譎。
一念及此,景帝看著杜為正的尸體,說出一番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話。
“這名刺客雖是南齊奸細,但他歷三十年不改其志,甚至能成功讓朕受傷,倒也算得上勇士。倘若大景兒郎都能效仿其勇毅之心,我朝必可平定天下。田玨,將其葬于獵場北面,豎一無名碑,如此便能時刻提醒朕,不得有片刻懈怠。”
田玨一躬到底,恭敬地應道:“臣遵旨。”
眾皇子、文武百官和景廉貴族無不肅然,滿懷崇敬地看著寶座上的天子。
景帝再度沉默,盡力調勻自己的內息。
便在這時,慶聿懷瑾走上前,堅定地說道:“啟奏陛下,我有話想說。”
景帝雙眼微瞇,平靜地說道:“講。”
慶聿懷瑾抬起頭,誠懇地說道:“從小到大,陛下待我無比優厚,我一日不敢忘記。今日陛下為刺客所傷,我心急如焚惶恐難制,只恨不能代陛下受傷。永平斗膽,陛下在我心里不僅是大景的天子,更是恩情深重的長輩。如今陛下受傷,永平愿隨駕左右盡心服侍,稍稍償還陛下這么多年的關愛,聊表孝心。”
群臣神情各異,都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的郡主有如此魄力。
景帝定定地看著少女,從她眼中看到幾分祈求之色,于是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看似欣慰地吐出兩個字。
“準奏。”
【冷夜寒風】
在諸位重臣看來,慶聿懷瑾的舉動毫無疑問是為了安天子之心,避免局勢突然惡化。
天子受傷是無法預料的意外情況,雖然他在受傷后暫時表現的冷靜和理智一如往常,但是誰也不敢保證天子是否會因此性情劇變。
人在感受到威脅的時候,難保不會做出過激的舉動。
在中年書生引爆身上的火藥之前,天子對于當前局勢有著絕對的掌控力,可是隨著他身受重傷,危險便會隨之產生,而其中最大的危險便只能是那位有著大景軍神之稱的常山郡王。
縱觀朝野上下,唯一有資格和能力威脅到皇權安危的只有慶聿恭。
慶聿懷瑾便是想到這一點,她害怕天子憤怒之下不管不顧,所以主動請求入宮照顧天子,這是以她自己為人質。
即便她或許沒有那么重要,但至少可以借此表明慶聿氏的恭順。
而且在過去十余年里,天子對她的態度和自己的女兒無異,坊間曾有好事者悄悄議論慶聿懷瑾是不是真的公主之身。
有這層因素存在,慶聿懷瑾伴君隨駕的請求不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