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而言之,當時秦正主動提出織經司退出調查不過是句虛言,很有可能是這對君臣在朝堂上的障眼法,為的是迷惑群臣和躲在暗處的北燕奸細。
不過他們在陸沉面前毫不避諱,顯然是天子對他有著極大的信任。
李端看向陸沉的面龐,唇邊泛起一抹笑意,繼而對秦正說道:“今日當著苦主的面,伱將織經司目前掌握的信息簡單說說。”
“臣遵旨。”
秦正很清楚天子的用意,不疾不徐地說道:“偽燕刺客的目的不難猜測,他們刺殺陸都尉是想離間我朝中樞和邊軍的關系,之所以會選擇對陸都尉下手,是因為這次陛下對陸都尉過于看重。臣不是在埋怨陛下,當靖州厲都督決定幫陸都尉揚名時,后續發生的事情便成為必然。”
陸沉稍感驚訝,這對君臣的相處委實與眾不同。
哪怕權勢滔天如左相李道彥,恐怕也不會公然對著出“埋怨”二字,總要在明面上維持君王的威儀和臣子的謙恭。
秦正始終目不斜視,繼續說道:“至于是誰泄露了陸都尉的行蹤消息,織經司目前還未查明。臣麾下一共有七人知道詳情,但是內衛反復排查數次,這七人皆已排除嫌疑。臣認為極有可能是右相府中有人走漏風聲,不過——”
他說到這兒停頓一下,望著道:“陛下,臣建議暗中告知右相即可,不宜公之于眾。還活著的偽燕刺客既是死士也是棄子,可以公布他的身份和罪行然后處死,如此也能給世人一個說法。至于右相府中可能存在的內奸,不妨等這件事平息之后另行查問。”
陸沉注意到天子朝自己望來,登時明白這一幕的由來。
秦正的提議是出于大局著想,畢竟薛南亭在朝野上下的名聲極為清正,可若是讓朝臣知道他治家不嚴,府中被偽燕察事廳的細作滲透,對于這位右相而言很不利,難保其他重臣不會趁此機會挑起風波。
但陸沉是刺殺案的苦主,他的背后如今站著蕭望之和厲天潤,同樣是天子仰仗的臂膀,這件事最后究竟要如何處理,終究還得顧及陸沉本人的想法。
一念及此,陸沉冷靜地說道:“陛下,臣贊同秦大人的建議。”
李端輕聲笑了起來,對秦正說道:“朕先前便說過,陸沉定然不會反對,如何?”
“陛下圣明。”
秦正拱手一禮,隨即轉頭望著陸沉,意味深長地說道:“陛下,早在半年前、蘇云青用他的功勞給陸都尉換取干辦一職的時候,臣便知道這個年輕人與眾不同。其實臣很想提拔他在織經司的官職,尤其是看過淮州廣陵衙門送來的詳細奏報之后,臣認為陸都尉堪稱這方面的天才,只可惜陛下不允許臣這樣做。”
陸沉目光微凝。
秦正雖然說得比較委婉,他卻能聽出來那番話的深意,原來當初蘇云青并非是因為有人構陷才不能升遷,而是將大部分功勞都推給陸沉,所以才有了小酒館中那番談話。
那邊廂天子失笑道:“你不要跟朕叫屈,陸沉是蕭望之看中的人才,有能耐你和他打擂臺去。”
秦正搖頭道:“陛下說笑了,蕭都督防我就跟防賊一樣。”
君臣二人談笑甚歡,陸沉只是安靜地聽著。
片刻過后,李端看向陸沉,微笑問道:“朕記得你今年十九歲?”
陸沉恭敬地回道:“陛下,臣在今年年底滿二十歲。”
李端又問道:“可有表字?”
陸沉搖頭道:“尚未行冠禮,家父未曾取字。”
李端道:“朕聽秦愛卿說過此事,所以打算送你一個表字,還望你不要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