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之欲言又止。
李道彥知道他想說什么,淡淡道:“我知道云義身邊有織經(jīng)司的人,陛下多半也能猜到我知道這一點,不過是無傷大雅心照不宣的事情而已,不必太過在意。正如當年我讓你放縱云義,讓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李家最受寵的子弟不過是個xiong無大志的紈绔,為的就是讓陛下安心。李家絕無不臣之心,你父也不會成為史書上那種操弄權柄的人物。”
李適之很快便醒悟過來,沉吟道:“所以父親由著云義做這些事,是在向陛下表明李家的態(tài)度?”
“可以這么理解。”
李道彥端起手邊的茶盞淺淺飲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繼續(xù)說道:“陛下他……這京中很多人以為陛下徒有其表,北伐的口號年年都喊,卻連京軍南北兩衙的將軍們都換不動。這些人卻不肯睜開眼看看,連秦正這頭狡猾的狐貍都那般忠心耿耿,陛下又豈是無知之人。”
李適之嘆道:“陛下確實擅于隱忍。”
李道彥輕笑道:“隱忍十二年也足夠久了,這一次就是陛下的試探,他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夠驅使多少可靠的力量。可是為父又很擔心,擔心陛下這一步跨得太大,會動搖到朝堂的穩(wěn)定。有些話不便公開亮明,那樣會沒有緩和與周旋的余地,讓云義胡鬧一番反倒比較恰當。其實,陛下讓織經(jīng)司的暗子攛掇云義,也是在試探李家,如果為父支持陛下的決定,肯定不會允許云義這樣做。”
李適之望著老父親花白的頭發(fā),略顯擔憂地說道:“如今看來,陛下的決心很堅定。”
“這是陛下真正開啟北伐的。想到礬樓發(fā)生的沖突,他眉眼間皆是笑意,又有幾分羨慕之色。
沒錯,堂堂大齊天子竟然會羨慕一個小小的邊軍校尉。
秦正坐在對面的圓凳上。
他很清楚這份羨慕從何而來,于是湊趣道:“李三郎在京中橫行霸道慣了,仗著左相對他的疼愛,幾乎不將其他人放在眼里,也只對宗室皇族保有幾分尊重。這次他可謂是遇到一塊堅硬的骨頭,差點沒崩掉自己的牙齒。要不是陸沉忍了下來,李三郎多半又會吃一次大虧。”
“你說起這件事,朕記得兩年前他也在厲冰雪手上吃過虧?”李端饒有興致地問道。
秦正笑道:“那一次他更慘,被厲校尉一腳從門內(nèi)踹到門外,然后在床上躺了兩個月。陛下明旨申飭,左相也不好包庇,等他養(yǎng)好傷之后,又被其父綁起來揍了一頓,如此才算是了結。”
李端眼中浮現(xiàn)一抹幽深的光芒,悠然道:“左相不包庇并非是因為朕下旨申飭,而是他很清楚靖州都督府比淮州都督府更加重要。淮州若是丟了,在他們看來大齊只是失去北伐的跳板,偽燕仍然無法在北岸打造船只渡江南下,再者南岸的忻州也有很多地方可以設關形成防線。”
秦正默然不語,他認為這是很愚蠢的想法,偏偏朝中很多人奉為圭臬。
李端繼續(xù)說道:“可如果靖州失守,偽燕在上游支流打造的水師便可順江而下,綿延千里的沿江防線將左支右絀,我朝的兵力很難守住所有渡口,左相對這一點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因為這一點,他也不會對厲天潤的掌上明珠這般示好。”
“陛下,從這兩個來自邊疆的年輕人身上,臣看到一些截然不同的品質(zhì),所以臣在想另外一個問題。”
“直言便是。”
“按照陛下和臣之前的推論,朝中那些人肯定是想將這批邊軍年輕武將留在京城,樞密院也好兵部也罷,總有一些位高權輕的虛職可以安排他們。時間一久,這些年輕人未必能扛得住拉攏和同化,如此便可化解陛下的這步棋。”
說到這兒,秦正微微一頓,沉吟道:“臣覺得是不是可以順著這個方向推一把?”
李端忖道:“你是說,順水推舟再進一步?”
秦正徐徐道:“賞罰分明才是朝廷正常運轉的基礎,在這件事上陛下?lián)碛刑烊坏拇罅x名分,不需要動用那些潛藏的暗手。有這樣一個基礎,再加上這些年輕武將實打實的功勞,倘若大部分朝臣意見一致,認為授予他們京官之職更加妥當,陛下不妨順勢而為,直接將他們調(diào)入京軍。”
李端陷入長久的沉思之中。
這是一個很大膽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