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旬陽王家早在多年前便脫離翟林王氏,王駿和他的父親也已誠心歸順大齊,但血脈相連終究無法割裂。
這個時候他如何不明白,陸沉這席話既是闡明心跡,也是對翟林王氏的警告和提醒。
一念及此,他不禁垂首道:“都尉言之有理。”
陸沉微微點頭道:“左右逢源也好,見風使舵也罷,這些其實都不重要,我沒有太嚴重的精神潔癖。只是對于翟林王氏而言,當年已經犯過一次錯,如今要掉頭向齊,首先要想的是如何彌補當年的錯誤,而不是穩坐高臺,想著先給自己撈到數之不盡的保障和好處,再象征性地付出一些努力。”
王駿恭敬地道:“是。”
陸沉并非是在敲打他本人,便放緩語氣道:“你將我這些話轉告王安。希望他可以明白,翟林王氏的未來掌握在他自己手里,想要別人接納他們,總得先拿出一點真東西。在這之前,妄談聯姻不過是一句笑話。”
他微微一頓,淡淡道:“沒有翟林王氏,大齊邊軍一樣可以收拾舊山河。”
王駿起身一禮,鄭重地說道:“請都尉放心,下官必將如實轉達。”
【巾幗】
北燕,河洛城。
隨著寶臺山的草莽匪患搖身一變成為官府接納的民團,這件事仿若就此風平浪靜,朝野上下卻氤氳著一種古怪的氛圍。
在去年之前,北燕對南齊一直具備戰略上的優勢,南齊淮州和靖州軍只能堅守防線,無法逾越雷池一步。
然而當景朝撤回大軍,將重心轉移到西邊的趙國,只在河洛城留下數萬兵力掌控局面之后,燕軍的真實實力便逐漸暴露,慘敗接踵而來。
去年春天的淮州攻勢,北燕東陽路損兵折將,后續更是被齊軍戲耍于股掌之間,丟掉沫陽路近半疆土,陳景堂、張君嗣和陳孝寬等將帥接連被貶。
到如今,兩萬余官軍竟然連一群山賊都拿不下來,被迫要和對方媾和,雖說朝廷打著招安的名義,明眼人卻知道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城中權貴并不知道七星軍的底細,也不清楚大山里的地形縱橫交錯極其復雜,在他們眼中那只是山匪蟊賊而已,結果官軍近乎潰敗,可見是一群扶不上墻的爛泥。
如果景軍還在,又怎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或許在南齊官民看來,這樣的想法過于荒唐,然而在有心人的鼓動之下,此說在河洛城內大行其道。
官軍戰力低下、朝廷官員昏庸、乃至天子醉生夢死不理朝政,類似的傳聞甚囂塵上。
至于這兩年的慘敗中景軍亦有參與,這種事卻被街頭巷尾傳播謠言的閑散漢子刻意忽略。
仿佛只要投入北邊景朝的懷抱,這些問題便會迎刃而解。
如斯暗流洶涌之中,有人為景朝皇帝鼓瑟吹笙,有人游移不定暗中觀望,也有人空有一腔抱負卻只能徒喚奈何。
當然,亂世之中總不會缺少先走一步的人。
王氏大宅,蘭雪堂內清香裊裊,雖是十月中旬,此間依然溫暖如春。
“看來我還是小覷了那個陸沉。”
王安幽幽開口,面上泛起一抹復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