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卓園之內,景朝郡主慶聿懷瑾身著錦袍,神色悠然地品著香茗。
這座卓園大有來歷,始建于六十多年前,最早是一位文壇大儒的住所,后來幾經轉手成為大齊朝廷的官宅。十九年前被齊國先帝賞賜給涇河大帥楊光遠,楊家人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楊光遠含冤入獄之后,卓園便成為無主之地。
幾年前慶聿懷瑾初次來到河洛城,一眼便相中這座面積廣闊環境清幽的園林,于是卓園成為她在河洛城的住處。
朔風吹過庭院,枯樹飄零流水。
慶聿懷瑾放下茶盞,目光停留在對面的中年男子臉上,平靜地問道:“王侍正,南邊情形如何?”
察事廳侍正王師道神色淡然,在近來的風波中,他并未受到波及,僅僅是罰俸了事。一方面是因為察事廳這個衙門較為特殊,目前還沒有人能替代他。
另一方面則是景朝都元帥慶聿恭對他的支持,以及北燕皇帝對他的信任。
讓陳景堂背負所有罪責便是順理成章的結局。
此刻聽到慶聿懷瑾的詢問,王師道不緊不慢地說道:“郡主殿下,南邊的皇帝比我們想象得更有手段。”
慶聿懷瑾微微凝眸。
王師道將永嘉城里近來發生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重點是南齊在江北增設四軍,蕭望之和厲天潤麾下的實力得到極大的增強。
慶聿懷瑾并無驚訝之意,悠悠道:“如此說來,齊國皇帝將會繼續推動反攻之舉?”
“是,不過依照我們對南齊朝堂格局的分析,這一次齊帝幾乎拿出所有的底牌才促成江北設軍一事,接下來他的想法沒那么順利推行,江南世家大族必然會予以反對。更重要的是,察事廳不會坐視南齊朝野上下擰成一股繩。”
王師道成竹在xiong地說道。
慶聿懷瑾眼神微亮,淺笑道:“王大人有何良策?”
王師道緩緩說道:“郡主殿下,齊帝面對的局勢錯綜復雜,眼下他最大的倚仗便是立下大功的邊軍集體,這是他用來對抗江南世族的神兵利器,畢竟在扎實且清晰的軍功面前,江南世族也要考慮到世間輿論的壓力,只能稍稍做些讓步。但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齊帝又不希望這兩股勢力徹底對立,這會破壞他苦心維持的大好局面。”
慶聿懷瑾很快便領悟這番話的深意,點頭道:“王大人之意,要讓南齊中樞和邊軍徹底對立起來?”
“沒錯,下官正是此意。”
王師道稍稍一頓,旋即神情略顯復雜地說道:“殿下可知南齊有一位名叫陸沉的年輕武將?”
慶聿懷瑾俊眉微挑,她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在察事廳送過來的詳細奏報中,清楚地記載著陸沉的所作所為。
最初的陸家細作案,是這個年輕人破壞察事廳的謀劃,讓北邊蒙受極為嚴重的損失,后續連歐知秋和游樸這兩枚關鍵的暗子都折損在他手里,更不必說沫陽路戰事便是這個年輕人獻給蕭望之的方略。
一念及此,慶聿懷瑾語調冷了幾分:“此人留不得。”
“下官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在之前便密令南邊的人手,要注意他的一舉一動,而且從現在看來,除掉這個陸沉便可以破壞齊帝的如意算盤。”
王師道眼中殺氣凜然,繼續說道:“陸沉頗受蕭望之和厲天潤的器重。此番齊帝調十二名邊軍武將入京,這陸沉隱隱成為其中的代表。只要他死在永嘉城里,南齊邊軍和朝廷中樞的矛盾將直接惡化,短時間內無法調和。即便齊帝有能力解決這個麻煩,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撫平那些人心中的褶皺,這個時間足夠王爺完成對我們內部的調整。”
慶聿懷瑾便問道:“能不能得手?”
王師道沉聲道:“不敢保證有絕對的把握,但下官已經提前讓人通知南邊的好手,找到合適的機會誅殺陸沉,然后嫁禍給江南世族。”
慶聿懷瑾微微點頭,她并不懷疑王師道的能力,雖說先前察事廳對于南齊淮州的種種安排出現紕漏,但這都在可以理解的范圍之內,畢竟誰也無法保證計謀一定能順利成行。
史書上并不存在算無遺策百戰百勝的人物。
短暫的思考過后,慶聿懷瑾那雙丹鳳眼中浮現幾許矜然的笑意,緩緩道:“南邊暫時便這樣吧,殺死一個陸沉讓他們亂一陣子,這便足夠了。今日我請王大人來此相見,其實是有另外一件大事。”
王師道心中一凜,恭敬地說道:“請郡主殿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