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冰雪抿嘴一笑。
約莫一炷香后,兩人來到府內建在水榭旁邊的花廳,這里已經備著幾份精致小菜并兩壺佳釀。
厲冰雪心中稍稍有些緊張,連帶著一貫清冷的面龐上也有了幾分不自然的神情。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做出這樣的邀請,或許是因為先前在靖水樓自斟自飲有了幾分酒意,亦或是這大半年來的見聞讓她有傾訴的欲望,總之在她想來這是一個略顯沖動的決定,好在陸沉并未表現出任何古怪的神情,一如他長久以來的溫和與平靜。
“厲姑娘,我敬你,謝謝你從廣陵之戰開始對我的幫助。”
陸沉舉起杯子,面帶微笑。
望著他淺淡的笑容,厲冰雪只覺心里漸漸平定,莞爾道:“早先便說過,你我之間不必言謝。認真論起來,應該是我謝謝你。”
“那便不說,皆在酒中。”
陸沉微微頷首,旋即將杯中酒飲下。
厲冰雪看著他灑脫的舉動,便學著他的樣子一飲而盡,然后毫不意外地輕輕咳嗽起來。
陸沉見她臉頰微微泛紅,回憶起先前在靖水樓內,厲冰雪每次喝酒都是小口小口品著,他猛然間意識到一個問題,這位在戰場上縱橫馳騁的颯爽女將軍應該不擅飲酒。
“厲姑娘,要不……”
“沒事,慢慢喝就好。”
厲冰雪仿佛未卜先知,直接打消他以茶代酒的念頭,然后溫柔地解釋道:“我從十五歲開始從軍,到如今已有四年。其實在十五歲之前,我也基本生活在軍營中,每天和我爹麾下的高手們切磋武藝。后來我想加入全是騎兵的飛羽營,我爹一開始不答應,因為女子在軍營中確實不怎么方便。”
過往的相處中,陸沉和厲冰雪基本都是談論公事,極少會涉及彼此的私隱問題,這是厲冰雪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過往。
陸沉想了想,主動為兩人的杯中斟酒,靜靜地聽著。
厲冰雪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面上的笑意濃了幾分,繼續說道:“我便天天纏著父親和兄長,最后他們拗不過我,只好讓我進入飛羽營。娘親說,你執意從軍倒也罷了,可不能學著軍中漢子百毒不侵,畢竟你將來還得嫁人呢。她又說,要和我約定幾條規矩,否則便不許我從軍,其中就有一條,不許我和別人一起飲酒。”
陸沉點頭道:“醉酒容易誤事。”
厲冰雪悠悠道:“娘親也是這么認為,她說女兒家最重要便是清名二字,我又是靖州大都督的長女,倘若在軍中鬧出什么笑話,影響得不止是我自身的名譽。所以這四年來,除非是在家人當面,我參加軍中飲宴歷來是滴酒不沾。”
說到最后那句話的時候,她明亮的雙眼定定地望著陸沉。
從廣陵城外相識到如今也有五個多月的時間,陸沉對她的性情已經頗為了解,一方面是她天然帶著的耿直爽利,另一方面是長期生活在軍營中養成的單純直接,造就她與眾不同的行事風格,和這世上絕大多數女子都截然不同。
但是從她此刻的語調聽來,如她這般明艷的一團火之下也藏著幾分壓抑和孤獨,所以她想找一個傾聽者。
一念及此,陸沉輕聲說道:“其實你并不喜歡現在的生活?”
厲冰雪搖搖頭道:“談不上喜歡或者倦怠,只是有時候靜下來獨自想著,也會好奇尋常女子的生活是怎樣的境況。從小在軍營中長大,我沒有閨中好友,和那些大家閨秀也沒有交情,每天見到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沙場漢子。”
“這樣看來,你和我的師姐有幾分相似之處。”
陸沉不由自主地想起林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