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知秋道:“這件事恐怕要讓你失望了?!?/p>
陸沉問道:“若是我一定要知道呢?”
歐知秋不慌不忙地調整著坐姿,以此讓自己更舒服一些,隨即風輕云淡地說道:“素聞南齊織經司十九種刑具的威名,除了當年那位楊光遠楊大帥之外,還沒人能在織經司的拷問中撐下來,要么悉數招供,要么死在半途。歐某雖不敢比肩楊大帥,卻也想試試織經司的手段?!?/p>
李近微微皺眉,此人顯然不能以常理猜度,表面上肆意隨性,實則必然有其謀算之處。
但他沒有倉促插話,反正不急在一時半刻,總不能擾亂陸沉的思路。
陸沉仿佛忽地醒悟過來,點頭道:“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對你用刑。”
歐知秋當然不是腦筋有問題非得受刑才舒服,而是在他發現自己被織經司精銳困在顧宅之后,便已經想好要將對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如果段作章能夠孤注一擲,以雷霆手段制住眼前這些人,順利掌控廣陵城內的局勢,這自然是最好的結果——歐知秋這次返回廣陵城,制定的下水,只要這位副指揮使改旗易幟,攻取廣陵便不會付出任何代價,而且對于后續的守城也將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他才剛剛展開謀劃,顧均燁還沒有說服段作章,陸家的高手便盯上了顧宅,緊接著織經司更加專業的探子也圍了上來。
歐知秋不是沒有機會潛逃,但是經過反復的斟酌和推演,他很清楚只要自己離開,顧家在暴露蹤跡后絕對無法做到守口如瓶,而且自己很可能甩不開織經司的高手,因此便有了
【人不為己】
歐知秋并不知道,就在他隔壁那間牢房里,關押著廣陵軍副指揮使段作章。
在陸沉的叮囑下,織經司對待段作章還算優待,沒有給他戴上手鐐腳銬,房內也特意擺著桌椅,還有一壺已經涼透的茶水。
除了不能離開此地,段作章的處境并不艱難。
陸沉走進來的時候,這位從四品武將雙臂搭在扶手上,面色灰暗地沉思著。
當陸沉坐到他對面,段作章微微抬眼,冷聲道:“歐知秋所言皆是污蔑,本將絕對沒有通敵叛國。另外,偽燕細作顯然是要謀奪廣陵,你最好盡快將這事告知蕭大都督和齊指揮使?!?/p>
陸沉翻起面前的蓋碗,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同時說道:“事到如今,段將軍還不肯吐露實情?”
段作章陷入沉默之中。
他在朝中沒有太深厚的根基和門路,爬到從四品副指揮使的位置很不容易,因此面對顧家的隱晦拉攏一直難下決心。
淮州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齊、燕和景朝爭奪的焦點,只要能在淮州七軍之中站穩腳跟,再立上一些功勞,他很有機會繼續往上進一步。但是他也知道,永嘉城里那些權貴更加在意的是靖州,而且對淮州武人天然不太信任,這一步也就是他的終點。
譬如勞苦功高聲名顯赫的蕭大都督,雖然明面上無人敢不敬,但朝堂重臣對他一直是忌憚大于尊敬。
連大都督都是這般處境,更遑論下面的武將們。
只是因為蕭望之手腕足夠強硬,而且抵抗北燕和景朝的決心足夠堅決,所以這些年來沒有異樣的聲音出現,縱有暗流涌動也無法掀起波瀾。
可若是眼前出現可以選擇的機會,不少人都會陷入遲疑,段作章便是如此,而且他堅信軍中不會只有自己是這樣的想法。
陸沉沒有出言催促,因為他此刻也在思考一些問題。
正如林溪所言,歐知秋的身份決定他沒有那么簡單,更何況在今日動手之前,歐知秋并非沒有逃走的機會。
即便逃走會驚動顧宅外面的織經司密探,歐知秋有可能被咬住行蹤,甚至最后仍舊難以逃脫,總強過現在這般困在顧宅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