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天家幼子親王之尊,另一個是左相最疼愛的孫子,后面那兩人肯定也是家世顯赫的權貴子弟。
這群人怎么可能如此湊巧地出現在靖水樓,正常而言就算他們想嘗嘗這里的美味,也會將廚子叫去自家的莊園,以免這種來回奔波的麻煩。
顯然是昨天陸沉讓人來預定雅間的時候,這里的掌柜就將消息告知李云義,然后才有今日這場偶遇。
只是李宗簡的身份確實特殊,再加上他雖然態度倨傲但是言辭還算客氣,堂內眾將沒辦法順勢發作。
一片沉默之中,厲冰雪面無表情地說道:“殿下莫非也想坐下來小酌幾杯?”
李宗簡倒也不傻,他一個清貴皇子親王,要是主動結交軍中武將,不僅會在京中造成負面的影響,也肯定躲不過天子和皇后的訓誡,因此微笑道:“小酌就不必了,本王今日前來主要是想見見陸都尉。”
陸沉平靜地望著對方,淡淡道:“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李宗簡轉頭看了一眼李云義,不緊不慢地說道:“本王前些時日曾經聽說,李三郎在礬樓設宴款待陸都尉,席間鬧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陸都尉來自邊疆,應該對京中的事情不太熟悉,對李三郎的心意有所誤解。本王和李三郎頗有些交情,另一方面也不愿看到陸都尉無緣無故得罪人,因此今日前來做個和事佬,想必陸都尉可以體會本王的一番苦心。”
這番話登時解開其他人心中的疑惑。
礬樓那件事在京中傳得很厲害,皇甫遇和劉引都聽說過,私下也曾感慨陸沉確實有種,絲毫不在意左相的滔天權勢。
要知道在京城地界之上,敢于公開打臉李三郎的人寥寥無幾,像李宗簡這樣的身份倒是可以做到,然而李云義對他極其恭敬,暗中更是幫他做過很多事。
所以今天他特意來幫李云義找回臉面。
陸沉在這片刻之間已經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隨即抬眼望向李云義,發現對方眼中有著明顯的輕蔑和鄙夷,仿佛是在回應那天礬樓之內,他離去時說過的四個字。
不妨試試。
這四個字沒有任何辱罵之意,卻讓李云義憤怒到七竅生煙,尤其是后來不知是誰走漏風聲,將當天他和陸沉之間的沖突說了出去,很快全京城的紈绔都知道堂堂李三郎被一個來自邊疆的年輕人擠兌到無話可說。
想到這兒,李云義不禁微微昂起下巴,睥睨著對面的陸沉。
對方仰仗的是天子的器重,如今在三皇子當面,他又憑什么維持那種令人厭憎的驕傲?
陸沉讀懂了對方的目光,心里只覺得極其膩味,然后看向李宗簡說道:“殿下,末將不覺得有什么誤會。李三公子身份貴重,但是不代表他可以肆意妄為。末將雖然只是區區一介武將,至少也有選擇和誰結交的權利。”
要不是顧忌天家的臉面,皇甫遇恨不能叫好,望著陸沉的眼神里愈發多了幾分親切。
“陸沉,多一個朋友不是壞事,再者本王今天也沒有打算強逼著你做什么。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接受李三郎的好意,本王會尊重你的想法。”
李宗簡雖然心中不太舒服,但是仍舊保持著一定的風度。
天家皇子當然不會像市井無賴一般動輒喊打喊殺,他們從小就生活在阿諛奉承的環境里,潛意識地以為人人都會對自己恭敬謙卑,因此不介意適當展現自己的寬容溫厚,前提是對方要知情識趣。
陸沉見狀便直白地說道:“多謝殿下理解,末將確實不愿和李三公子結識。”
“強扭的瓜不甜,本王明白這個道理。”李宗簡微微揚眉,旋即略帶幾分輕視說道:“不過陸都尉從邊疆而來,不知道京城這邊的規矩。但凡在京中行走,無論世家子弟還是販夫走卒,最重體面二字。李三郎在礬樓設宴,對于陸都尉而言并無不敬,反倒是你在席間說的那些話令人不喜。”
他望著陸沉的目光逐漸冷峻,繼而寒聲道:“什么叫做粗魯之人?什么叫做不妨試試?你到底懂不懂禮儀規矩,是誰給你的勇氣威脅相府子弟?”
雖然他看起來身材單薄,手無縛雞之力,從眼神來看也不像習武之人,莫說厲冰雪這樣的高手,連皇甫遇都自信可以一只手打趴他。
然而這幾句質問出口之后,其他人的神色都顯得凝重。
因為李宗簡是朝廷敕封的建王,他身后站著天子,代表著天家的臉面。
部堂高官可以不畏懼,不代表他們這些最高三四品的邊軍武將也能無視,更何況昨天的大朝會上,天子對眾人百般贊譽極盡封賞,這份恩情怎能不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