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番話,慶聿懷瑾忽地輕聲一笑,這一刻她臉上再無先前的各種情緒,唯余一片冷漠,以及一抹發自內心的不解。
“你如今一手掌握齊國的軍政大權,改朝換代全在你一念之間,如今又在北方戰場占據這么大的優勢,我原以為你不說得意驕狂,至少也會有幾分藏在內心的傲氣,卻沒想到你到了此刻還能保持這種程度的冷靜和專注,甚至對于談判的技巧也如此了解,虧我還召集一群智謀之士商議良久,最終卻根本瞞不過你?!?/p>
慶聿懷瑾搖搖頭,喟然道:“陸沉,遇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對手,是我此生最大的不幸。”
“哪有那么玄乎?!?/p>
陸沉依舊平靜地說道:“只不過是因為大勢在我手中,你的任何算計都離不開當前的處境,所以不難看穿。”
慶聿懷瑾默然,但是從她微微上挑的長眉便能看出來,她決不會認命。
【天下】
“你方才說的對也不對?!?/p>
慶聿懷瑾終于開口,語調格外冷峻:“我確實有著提前劃出底線的打算,但這不代表我虛言偽飾。如今是戰是和的決定權在你手上,我并不否認這一點,可是我無法接受你過于苛刻的要求。倘若求和意味著亡國滅種,那我為何要背負這樣的恥辱?左右都是一個死,我寧愿戰死在沙場上,如此方不負景廉勇士們的期待?!?/p>
說到底,她根本不相信陸沉所說的生路,或者說在當前局勢下,景國根本沒有生路可言。
除非陸沉愿意退讓一步,這就是她今天親自前來的根源。
為了那么一絲極有可能不存在的希望,她愿意冒一次險。
“向死而生的勇氣固然可嘉,但很多時候現實遠比你的想象殘酷?!?/p>
陸沉給面前的酒盞斟滿酒,徐徐道:“你如今最大的本錢只有兩項,其一是景國內部各方勢力以你為尊,某種程度上你能代表他們的意志,所以你具備同我談判的底氣。其二,如你方才所言,你們守不住山東路、慶元路、河北路乃至都城也不要緊,畢竟北方還有遼闊的土地,你們可以繼續往北逃竄,繼續給我軍造成麻煩,爭取將我軍拖入泥潭之中?!?/p>
慶聿懷瑾不卑不亢地說道:“將景廉人逼到絕境,對你而言并非最合理的選擇?!?/p>
陸沉抬眼看著她說道:“說說你能給出來的條件?!?/p>
慶聿懷瑾稍稍思忖,隨即果決地說道:“戰事到此為止,你們已經占據的疆土,我們不會想著要回來。除此之外,我愿意每年進貢一批金銀牛馬給齊國,具體的數額可以談?!?/p>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有魄力的決定。
古往今來歷代王朝,掌權者最易被人詬病的地方就是丟失疆土,反之開疆拓土可以輕易掩蓋其他方面的不足。
目前齊軍已經占據景國山東路、慶元路和河北路大半地界,如果雙方和談達成,慶聿懷瑾必然要背負難以想象的重壓,說不定會影響到她對景國的統治基礎。
然而陸沉對此似乎依舊不滿意,他摩挲著酒盞說道:“你知不知道,時代已經不一樣了?!?/p>
慶聿懷瑾心中一沉。
陸沉繼續說道:“河間一戰,我注意到你們景軍也拿出了一些火器,證明你對這方面很注重,這幾年肯定往里面投入了大量精力和銀錢。你也應該知道,我軍的火器論射程和威力都遠在你費盡心力準備的火器之上。我要告訴你一個事實,大齊和景國在這方面的差距會越來越大,具體的內情我暫且不便告訴你,只能簡單說一點,火器只是我所勾畫藍圖中的一小部分?!?/p>
慶聿懷瑾低聲道:“是又如何?”
陸沉淡淡道:“大齊會全方面領先景國,如果說現在你們還有一戰之力,還能靠著人命阻擋我軍前進的腳步,那么再過幾年,你們根本不可能具備這樣的能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人命真的派不上用場,再者你們能有多少這樣悍不畏死的人?十萬、二十萬還是一百萬?”
慶聿懷瑾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她不想在這種場合失態,無論如何她都要爭取那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