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過后,景軍再無抵抗齊軍的勇氣和決心,他們只能象征性地守御城池關隘,然后在齊軍洶涌如潮的攻勢中步步后退。
打下山東路和慶元路之后,陸沉稍稍放緩了節奏。
戰場上的節節勝利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對于整體目標而言,擊敗景軍只是完成了一小部分。
如何將這些打下來的地盤吸納為大齊的疆土,這是陸沉最重視的問題。
因此在齊軍一路高歌猛進的同時,以姚崇、黃顯峰、詹徽等人為首的官員便帶著一大群干吏渡河北上,在齊軍已經占據的地盤建立各級官府體系,一方面施行仁政安撫人心,另一方面依照朝廷定下的新政大計,就地展開一些基礎方面的準備事宜。
打下一處,安撫一處,收服一處,相較于以前專注于戰場謀劃,如今陸沉更多是起到一個總攬全局的作用。
十一月中旬,一個寒風呼嘯的午后,一行千余騎來到山東路康遠府翠平縣境內。
冬日的北方大地,入目所及便是一片枯黃蕭索,尤其是在這種荒郊野外之地,更添無盡蒼涼之感。
陸沉望著遠處那個已經破敗荒蕪的村落,對身邊那位畢恭畢敬的老人說道:“現在恐怕很多人已經不記得,這里曾是大齊的涼州。”
老人名叫姚楷,乃是翠平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
他這一生幾乎經歷了涇河北岸的所有風云變幻,從他孩提時景廉人隔三差五的南下襲擾,到后來大齊因為國力空虛被迫放棄涇河北岸,整個涼州疆域逐漸被景廉人蠶食竊據,再到后來楊光遠含冤赴死景軍大舉南下,涼州變成景國治下的山東路,此后二十多年不見天日。
此刻聽到陸沉的感慨,姚楷已然老淚縱橫,顫聲道:“萬幸大齊還有王爺和各位將軍們,萬幸還有人記得這里曾是大齊的疆土,記得我輩都是大齊的子民。這幾十年來景廉人視我輩齊人為奴隸,欺凌、蹂躪和盤剝可謂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允許我們談論任何與大齊有關的話題,為的就是要磨滅齊人血脈中的記憶,讓我輩心甘情愿地給他們當奴為婢。”
站在側面的一眾統兵大將和北上官員們無不沉默深思。
姚楷看向年過而立的陸沉,跪下身去,叩首道:“草民斗膽,代表大齊涼州遺民,叩謝王爺的恩典。”
陸沉連忙將老人攙扶起來,輕嘆道:“老丈不必如此,說到底我們還是來遲了。”
“能來就好,不遲,一點都不遲。”
姚楷感佩不已。陸沉抬眼看向遠處,問道:“老丈,那里應該就是杜家村吧?”
姚楷雖然堪稱翠平縣歷史的活化石,這一刻仍舊凝神想了許久,方點頭道:“王爺說的沒錯,那里就是杜家村,只是……唉。”
一行人隨即邁步前往。
所謂村落,如今只剩下一片斷壁殘垣,幾分寥落痕跡。
隨著姚楷找出記憶中的片段,向眾人講述這個杜家村的歷史,他們才知道眼前的遺跡意味著什么。
“那大概是大齊定寧十幾年,草民慚愧不記得具體年份,畢竟這是將近四十年前的事情。因為朝廷無力顧及涇河北岸,涼州全境逐漸被景廉人占據,剛開始那些景廉軍卒完全不會在意齊人的生死,屠戮之舉時有發生。杜家村……那會在翠平縣有些名氣,因為這個只有數百人的小村子里居然出了一個舉人,草民還記得他叫杜安。”
姚楷黯然道:“杜安雖是書生,性情卻極為忠耿,只因不肯為景廉人效力,景軍將領惱羞成怒,便派兵屠了整個杜家村,幾百名村民悉數死在景軍的屠刀之下。”
望著眼前早已荒廢的村落,所有人無不眉頭緊皺。
姚楷喟然道:“這真的不能怪杜安,因為當時誰也想不到景軍居然如此殘暴,不光是杜家村無故被屠,整個翠平縣境內至少有四五萬人被景廉人屠戮。”
“兩年前本王去過另外一個杜家村。”
陸沉接過話頭,隨即簡略講述杜旺和杜妮兒祖孫二人的故事。
姚崇和詹徽等文官若有所思,李承恩、葉繼堂、劉隱和宋世飛等大將已是滿面憤慨。
“或許你們不是很理解,本王為何突然來了興致,要帶你們在這種荒涼之地走一走,那是因為本王從來不敢忘記一位真正的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