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來看,他這個理由合乎情理,畢竟天子也是君,現在只是因為年幼才讓寧太后代為理政。
他身為臣子夾在中間又能如何?
然而寧太后對他太了解,因此在短暫的思忖過后,她神情復雜地說道:“你不是不忠,相反你很忠心,只不過你的忠心是對先帝和天子。至于哀家,想來這兩年哀家對秦王的不斷讓步讓你失望透頂。你覺得哀家應該調動一切力量和秦王廝殺,哪怕血流成河生靈涂炭,也好過如今這般什么都不做,眼睜睜看著秦王一點一點掌控權柄,對嗎?”
這一次苑玉吉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沉默下去。
寧太后緩緩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將天子卷入這場旋渦,有可能會直接害死他?”
“陛下,先帝駕崩真和秦王無關嗎?”
苑玉吉抬起頭,老淚縱橫。
寧太后眼神一黯,木然道:“是了,哀家險些忘了那些事情。那次你當面諷刺太皇太后,又對哀家說秦王提前調兵渡江南下是心存反意,這些事情都表明你心中藏著恨意,而且直到現在都沒有消退。你對秦王恨之入骨,同時又對哀家心存怨望,所以才挑唆年幼的天子。”
“不,陛下,臣從未挑唆天子。”
苑玉吉連忙搖頭,道:“臣確實恨秦王不死,但是臣從未想過陷天子于不利,豈敢以言挑唆?”
其實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不論苑玉吉主動還是被迫,他都辜負了寧太后的信任,因此短暫的沉默之后,寧太后疲憊地說道:“你去內府待一陣子罷,這段時間由呂威暫時代替你的職事。”
苑玉吉也知道這是寧太后從輕發落,否則光是一個蠱惑天子的罪名他就承擔不起。
“謝陛下恩典。”
苑玉吉哽咽著叩首拜謝。
當他拖著蹣跚的步伐退下不久,原本應該在午歇的天子李道明再度來到東暖閣,規規矩矩地行禮后說道:“母后,苑少監只是囿于我的請求做那些事,還請母后息怒。”
寧太后定定地看著他。
若嵐等人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李道明沒有像往常一樣誠惶誠恐,他努力鎮定甚至倔強地和自己的母親對視。
良久,寧太后緩緩道:“哀家對你說過那么多話,看來你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母后,兒臣知道您是為兒臣好,但是兒臣不想假裝什么都不知道,一味躲在集賢殿讀書。”
李道明懇切地說道:“這世上對兒臣最好的人是母后,全心全意不計得失為兒臣考慮的人亦是母后,兒臣自忖不是愚笨之人,豈會忽略母后的良苦用心?但是,兒臣不知道母后想要退到哪一步,屆時天家又能否承受那樣的后果。”
寧太后道:“所以你讓苑玉吉幫你打探消息,然后呢?你還想做什么?”
李道明垂下眼簾,回道:“連母后都不能對秦王如何,兒臣又能做什么呢?母后,兒臣只是想知道秦王做到哪一步了,只是不想將來糊里糊涂地被逼禪位,然后又糊里糊涂地死了。母后,兒臣不想做一個糊涂鬼,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寧太后無言以對。
李道明又道:“有時候想想,母后和兒臣若是尋常人家的母子,固然不能享有這等天家恩榮,未必是一件壞事。不過兒臣知道這沒得選,從父皇賓天那一刻起,兒臣的命運就已經注定,即便沒有秦王這樣的權臣,也會有皇祖母和三皇叔那樣的人。母后這幾年勞心勞力,兒臣都看在眼里,只恨自己不中用,不能幫母后分憂。”
這番話攪得寧太后心中生疼,同時也讓她明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