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案之后,景帝的目光略顯幽深,望著蒲察說道:“朕以為你已經死了。”
“臣愧對陛下的信重?!?/p>
蒲察跪在地上,叩首道:“臣身為大景武將,未能以身報國反而茍且偷生,臣讓陛下失望了!”
此刻除了這對君臣,只有主奏司提領田玨肅立在旁,其他宮人皆已退下。
景帝淡淡道:“堯山關之戰,你確實讓朕很失望,并非是因為你最后被齊軍俘虜,而是你在戰事過程中一直被陸沉牽著鼻子走。至于你最后束手就擒一事,兀顏術已經對朕說過,你是想繼續誘使陸沉強攻南京,朕姑且可以恕你死罪。起來吧,朕知道你不是貪生怕死之人。”
“謝陛下!”
蒲察再度叩首,聲音微微發顫。
起身之后,他低著頭說道:“陛下,臣確實想過以死謝罪,本無顏再回大景,但是……”
“陸沉既然肯放你回來,定然是要通過你告訴朕一些事情。”
景帝面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繼而道:“說吧,他想告訴朕何事?”
蒲察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又連忙收回視線,遲疑道:“陛下,陸沉說他很清楚我朝大軍的實力,因此他會選擇暫避鋒芒,南齊邊軍將會采取堅決的防守,即便因此丟掉定州和靖州,他也不會改變這個決定?!?/p>
景帝雙眼微瞇。
田玨強行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臉色沒有任何變化。
片刻過后,景帝似笑非笑地說道:“他倒是打得好算盤,想用一招拖字訣等朕死去,屆時他就可以率軍發起反擊,不說收回這一戰丟失的疆土,甚至還有希望打下朕的南京?!?/p>
聽到這句話,蒲察再度跪下,緊張地說道:“陛下,陸沉這是癡心妄想,景廉九軍一定能蕩平衡江以北,平定江南滅亡南齊指日可待!”
景帝不置可否,緩緩站起身來,來到蒲察面前。
蒲察的腦門貼著光滑冷硬的地面,壓根不敢有任何異動。
景帝望著這個忠心耿耿的臣子,忽地喟然道:“蒲察,你雖是一片忠心,卻犯了一個朕難以容忍的致命錯誤?!?/p>
蒲察顫聲道:“請陛下明示?!?/p>
“你十七歲從軍,迄今已有二十六年,早就是閱歷豐富的沙場老將。從朕登基那一年開始,你就是朕重點培養的武將之一,按理來說你應該明白陸沉這樣做的緣由,因此你不該回來?!?/p>
景帝沒有再掩飾失望之色,緩緩道:“兩軍交戰最忌丟失主動權,陸沉雖然知道朕的身體不太好,卻沒有更加確鑿的情報,因此他不一定會退讓到底,只是想通過你影響朕的判斷。如果你沒有按照他的安排行事,他就無法從朕的旨意反推出我軍的策略,現在他將應對之法擺在朕面前,無論朕后續做出怎樣的決定,都會讓陸沉看出朕的虛實。”
蒲察怔住,額頭上漸漸沁出汗珠。
這一刻他忽然醒悟,陸沉這樣做其實是為了試探景帝的身體狀況。
在明知齊軍會堅決防守決不出戰的前提下,景帝若是繼續發起這場國戰,足以證明他的傷勢不算太重,至少可以堅持三年五載,否則一貫英明神武的大景天子不會浪費國帑做這種無用功。
蒲察心中悔恨不已,連連磕頭道:“臣愚蠢至極,臣是大景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