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雖然這樣說,神情卻是很平靜,既不為李適之的遭遇而煩惱,也不因棋局處于劣勢而沮喪。
陸沉見他飛子救活邊角殘局,于是好奇地問道:“我有些不明白,老相爺既然早就看穿我的意圖,為何不提醒李尚書,反而還要幫我一把?我手里可沒有裴方遠(yuǎn)的把柄?!?/p>
李道彥稍稍沉默,輕嘆道:“我只希望他能因為這次的挫折清醒一些,朝局比棋局復(fù)雜無數(shù)倍,有資格對弈的棋手絕非他想象的那般簡單。這些年他仕途一帆風(fēng)順,尤其是今上登基之后,就連薛南亭和鐘乘都屢屢被他算計,再這樣下去,他恐怕會很快自取滅亡。戚維禮等人被拿下,于他而言肯定是損失,但也不至于傷筋動骨。”
陸沉點了點頭,敬服地說道:“老相爺不愧是國之柱石?!?/p>
“我如今行將就木,說不定哪天就要閉眼,還談什么柱石?!?/p>
李道彥看著面前的年輕國公,神情略顯蕭索,輕聲問道:“我只想知道……你將來何以為繼?”
【謂我心憂】
水鷺雙飛起,風(fēng)荷一向翻。
值此初夏時節(jié),半山塘內(nèi)荷花漸次綻放,更添冷翠遺香。
“何以為繼?”
陸沉摩挲著青瓷茶盞,徐徐道:“老相爺這個問題太大了,我不知該從何處開始回答?!?/p>
“那就換一個比較簡單的?!?/p>
李道彥溫和一笑,宛若看著家中很爭氣的晚輩:“你覺得自己的處境安全嗎?”
從老人的神態(tài)來看,他肯定是在關(guān)心陸沉,實際上也確實有這部分的考量。
不過陸沉心里很清楚,這個問題亦有另外一層深意。
片刻沉默之后,陸沉坦然道:“大概能算比較安全?我知道有不少人對我恨之入骨,比如被我直接斬斷爭儲希望的李宗簡,又如方才老相爺提到的李尚書,北邊景國的那些君臣自不必說,還有不少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從現(xiàn)在的局勢來看,這些人有很多手段會讓我覺得不舒服,但是應(yīng)該沒人會逼我掀桌子。”
老人微微頷首,看了一眼一如往日安靜站在旁邊的李公緒,隨即從棋盒中取出一枚棋子,并未落在棋盤上,而是放在棋盤之外。
“你最大的底氣是那些跟著你建功立業(yè)的邊軍將士們,尤其是定州十二萬大軍。經(jīng)過兩年前的調(diào)整,鄭修齊和侯大勇之類的將領(lǐng)都被你趕走,剩下的人莫不以你為尊。你讓他們跟著你造反未必能成,但若只是依靠他們自保,這十二萬大軍足以震懾一切宵小?!?/p>
李道彥枯瘦的手指緩緩離開棋子,即便提及很敏感的造反二字,他的表情依舊很淡然,沒有故作高深。
陸沉當(dāng)然不會否認(rèn)這個明面上的事實。
李道彥拿起這個級別的高官,他們恐怕還辦不到?!?/p>
說到這兒,李道彥淡然道:“織經(jīng)司……你如今掌握了幾成?”
這句話很平淡,如同日常噓寒問暖,不見絲毫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