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陸沉眉眼之間的郁色,許佐有些難為情地問道:“郡公接下來打算如何做?”
陸沉搖搖頭,喟然道:“我還能做什么?陛下表面上只是沒有采納我的諫言,實則不許我領兵出戰,而且眼下西路軍進展順利,我若冒然出手肯定會被當做貪功之舉。再者我一直覺得景國皇帝這一次的目標是定州軍,否則他不至于連一兵一卒都拿不出來,眼睜睜看著兀顏術獨力支撐大局。就算他想壓制慶聿氏,景軍的兵力也不會匱乏到這種程度。”
許佐神情凝重地說道:“郡公之意,景國皇帝在等著你發兵攻打東線?”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陸沉稍稍調整坐姿,緩緩道:“以我對景軍實力的了解,他們目前展現的狀態很是反常。雖然我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僅僅只是猜測,但我覺得不會猜錯。”
許佐的臉色愈發沉肅。
設身處地一想,倘若他是陸沉,面對這樣的局勢恐怕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一方面前方很可能是敵人精心設置的陷阱,另一方面則有來自江南的壓力。
如果一開始陸沉就支持北伐,他倒是可以名正言順地掌握指揮大權,問題在于明知道這一仗是陷阱,陸沉又怎會因為軍權做出違心的抉擇?
現在是左右兩難。
陸沉繼續說道:“我衷心希望西路軍可以達成戰略目標。至于我自己,前幾年一直在戰場上奔波,好不容易可以體驗一下平靜的生活,我當然會認真當好這個定州大都督。另外,許大人已經知道,我的兩位夫人都有了身孕,她們都希望我能多抽一點時間陪伴。”
“此乃理所應當。”
許佐勉強笑了笑,隨即平復情緒,誠懇地說道:“下官只有一個請求,倘若西路軍陷入不利的境地,還請郡公不吝援手。”
“許大人,你啊……”
陸沉的語調意味深長,感觸良多。
他看著這位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官,灑然笑道:“有時候我不禁會想,許大人如何看待當年那些依附景國、委身于敵的偽燕官員們。他們幾乎全都是大齊的臣子,只不過面對刀斧加身的境地,最終搖身一變成為大齊的敵人。”
許佐毫不猶豫地說道:“背叛家國,人神共憤。”
“不背叛就得死。”
“這世上有一些事情終究要比性命重要。”
“也就是說,在許大人心中,忠心二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是,忠心乃人臣之根本。”
陸沉聽到這個回答,淡淡一笑道:“我還想多問一句,倘若許大人侍奉的是一位昏君,那么你覺得忠心二字重要,還是黎民蒼生的生存更重要?”
許佐默然。
陸沉此問顯然不是無的放矢。
對于存在了十余年的偽燕朝廷,江北百姓的觀感很復雜,那些景國的鷹犬對他們確實不好,可若是和當初那位險些葬送大齊國祚的皇帝相比,偽燕朝廷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他們還能活下來,雖說有些艱難,總好過二十年前那種民不聊生遍地哀鴻的景象。
良久過后,許佐極其艱難地說道:“自然是黎民蒼生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