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本目光微凝,沉吟不語。
李景達的表態確實出人意料,連他這個天子都沒有想到,李景達在定州那兩年肯定不算愉快,他以前又不是那種包容豁達的性情,怎么可能不對蕭望之和陸沉心懷怨恨?
結果他竟然選擇站在蕭望之那邊,或許就像韓忠杰分析的那樣,是因為在李景達丟掉定州北部之后,蕭望之幫他穩定軍心并且扭轉局勢,讓他可以將功補過。
想到這兒,李宗本的心情不太爽利,緩緩道:“李景達……朕記得他出身于盧陽李氏?”
“是的,陛下。”
韓忠杰一聽便知天子的心意,隨即提醒道:“盧陽李雖然比錦麟李稍遜一籌,在江南地界亦是名門望族。李景達當年之所以能取代胡海成為南衙大將軍,盧陽李家在其中出了大力。再者,隨著郭從義和王晏等人因為謀逆被處死,京軍的老將所剩不多,李景達的資歷僅在臣之下,甚至比永定侯還要深厚一些,這就是他前日敢于駁斥永定侯的底氣所在。”
李宗本面無表情地說道:“這般說來,朕還不能輕易動他。”
“陛下勿憂。”
韓忠杰顯得xiong有成竹,沉穩地說道:“即便李景達選擇支持榮國公,憑他一人也無法改變大勢。臣已經和永定侯談過,在一些事情上取得共識,相信往后他會堅定不移地站在陛下這邊。另外兩位軍務大臣,沈玉來是陛下的人,陳瀾鈺顯然是一個認得清局勢的聰明人,只要陛下多多示恩于他,便足以讓他改弦更張。”
按照他的分析,軍事院六位軍務大臣,其中有四人都會成為天子的擁躉,即便蕭望之還掛著一個首席的身份,即便他是現今大齊軍中戰功地升任左相,成為百官之首,而吏部尚書鐘乘則升任右相。
原禮部尚書李適之轉任吏部尚書,這位過往二十余年一直被其父光輝掩蓋的李尚書,已經成為朝堂上不可或缺的人物。
文官集團的調整非常平穩,李宗本更在意的是軍方高層。
先帝登基后的十年時間里,京軍大權一直被江南門閥掌握,所以先帝才會那般艱難,李宗本對此一直看在眼里,堅決不想重走一遍那條艱難的老路。
現如今沈玉來、韓忠杰、張旭、陳瀾鈺四人都和江南門閥無關,李宗本總算能喘口氣。
他思考片刻之后,悠悠道:“話雖如此,倒也不好讓榮國公太過尷尬,平時你們還是要以他為尊。”
韓忠杰心領神會地說道:“臣明白。”
李宗本又道:“劉守光前幾日上了密折,他認為若要保證靖州各軍的戰力,主將不宜擅動,尤其是范文定和張展等人,在軍中的威望很高,輕易變動有可能導致人心浮動,你意下如何?”
范文定和張展等人都是厲天潤的老部下,既有資歷又有戰功,韓忠杰自然了如指掌,聞言不疾不徐地說道:“陛下,臣認為劉都督言之有理。魏國公既已卸下軍權,有些事便可徐徐圖之,再者飛羽軍已經調到定州,徐桂、霍真和皇甫遇三人亦如此。其實魏國公頗識大體,他知道陛下因何顧慮,所以主動奏請讓那三人去往定州,足以證明他體恤上意。”
“朕從來不懷疑魏國公的忠誠。”
李宗本微微一笑,繼而道:“說起定州,不知陸沉打算何時發起二次北伐。”
韓忠杰略顯詫異:“陛下,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李宗本起身走到西面,望著墻上懸掛的天下疆域圖,負手道:“先皇一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故土難回,無法親自再看一眼舊都,朕身為后繼之君,對此一日不敢或忘。北伐是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相比先皇在世時面臨的諸多掣肘,朕如今的處境好了很多,更不能止步不前。”
韓忠杰對此倒沒有太大的抵觸,方才只是驟聞此事有些驚訝,于是恭敬地說道:“陛下決意北伐,臣自當用心籌謀,提前做好相關的準備。”
“是該早些準備,畢竟北伐需要動用數之不盡的人力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