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彥確已老邁,這幾個月入宮的次數越來越少,僅有幾次也能看出來老人的狀態不怎么好。
生老病死乃是世間常理,更何況李道彥這一生為大齊嘔心瀝血,今年更是拖著蒼老的身軀扶保新君登基。
如今朝堂運轉十分穩定,皇權交替沒有意外,天子已經能夠順利理政,這個時候李道彥若想乞骸骨頤養天年,沒人能說出一個不字。
然而不知為何,就連黃公甫這般沒有入朝的人乍聞這個消息,心里依舊七上八下。
許佐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就在我啟程離京的時候,陛下已經批復淮州刺史姚崇,允許他返京候職,另外委派吏部左侍郎宋琬擔任淮州刺史。”
“宋侍郎?傳聞他和鐘尚書不太和睦,莫非這是鐘尚書舉薦的人選?”
“非也。”
許佐搖了搖頭,神情復雜地說道:“宋琬應該是左相的人。”
應該二字,讓黃公甫微微皺眉。
他沉吟道:“陛下讓大人取代陳方伯,同一時間淮州刺史便換人,而且都發生在山陽郡公赴任定州之后,這倒是有些意思。看來大人一開始的猜測沒有問題,那位陸公爺對江北的在意程度稍稍越過了界線。”
許佐頷首道:“姚崇忽然請辭淮州刺史一職,這里面很難說和陸沉無關。按照常理而言,邊軍大都督和刺史各不相干,他管他的軍務,我忙我的民生,這是朝廷百余年來的定制,主要是為了防止割據之源,陛下命我接任定州刺史亦是出于這個考慮。只不過從陸沉過往展現的行事風格來看,恐怕他會打破這個慣例。”
黃公甫不由得輕嘆一聲。
軍政大權自然不能操于一人之手,問題在于很多時候這二者做不到涇渭分明。
一般情況下,邊軍大都督無法插手駐地政務,然而陸沉不是普通的大都督,他現在的權勢甚至遠超當年剛剛履任的蕭望之和厲天潤。
在這種人身邊做刺史,顯然是一件苦差事。
一念及此,黃公甫正色道:“大人,或許您應該從一開始就亮明態度,否則必有后顧之憂。”
許佐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有些長。
良久之后,他緩緩道:“理當如此。”
黃公甫對他極其了解,便問道:“大人已有定策?”
許佐不疾不徐地說道:“七星幫數萬幫眾重歸大齊治下,先前陳春上奏朝廷,決定在東亭府古縣劃出一片地方讓他們居住。臨行之前,陛下曾問及我的看法。”
黃公甫登時明白過來,思忖過后,點頭贊道:“大人從此入手確實妥當。”
許佐面上并無自得之色,他平靜地說道:“我想看一看這位年輕的郡公現在變了多少。”
【只緣身在最高層】
京城,皇宮和寧門外。
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及至廣場邊緣,馬車穩穩地停下,緊接著一位身段頎長的少年走下馬車,畢恭畢敬地伸出手,攙扶著一位老人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