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之漸漸平靜下來,不慌不忙地應道:“父親,官場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有道理。”
李道彥微微頷首,意味深長地說道:“一門兩宰相,想必能成為一段佳話。”
李適之道:“父親說笑了,有薛相和鐘尚書在,我豈能覬覦相位?我只想秉持父親的心愿,扶保大齊江山,守護李氏家業,僅此而已。”
“鐘乘不是你的對手,薛南亭如果不肯改一改脾氣,將來也會著你的道。莫要忘了,我是你的父親,看著你從一個蹣跚學步的幼童走到今天。”
李道彥稍作停頓,然后自嘲道:“或許,我應該為伱感到驕傲。如你所言,只有你才能守住李家的基業,指望十五歲的稚魚兒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你用二十六年的隱忍換來今日的地位和本錢,我身為父親確實應該感到驕傲。”
李適之沉默不語。
李道彥擺擺手,意興闌珊地說道:“去吧,莫要打擾我看一看這落日余暉。”
“是,父親。”
李適之鎮定一禮,旋即邁著沉穩的步伐離去。
李道彥向后靠著,蜷縮在藤椅里,抬頭望著天邊那抹深沉的晚霞,輕聲自語道:“韓公,我為先帝送行,卻沒有去看你最后一眼,想來你肯定會有些不滿。”
“且再等等吧,等我處理完這些事情,我會去見陛下和你,屆時我們在九泉之下相聚。”
“再憶當年。”
【居高聲自遠】
六月下旬,幾件大事紛至沓來,吸引著京城無數百姓的關注。
韓靈符的葬禮莊嚴肅穆,出殯之日天子親至,滿城權貴無人缺席。
刺駕大案水落石出,李宗簡再度成為世人口誅筆伐的對象,只是當今天子寬仁,念在同為先帝血脈的份上饒他一命,將他關在天牢之內。
京軍兩大營將士從江北載譽歸來,陸沉和韓忠杰代表天子,至北郊春風亭相迎。
去時六萬人,歸來不足四萬,但是活著的京營將士在經過戰火的淬煉之后,一舉一動皆能展露出剽悍勇猛的氣勢,令道旁圍觀的百姓滿心震撼。
在這些大事的映照下,朝堂上的人事變動似乎不堪一提。
禮部尚書謝珍乞骸骨,天子賜下御筆《禮經》一部并黃金百兩,加封謝珍為觀文殿大學士,后者以正一品銜致仕,算是有始有終榮歸故里。
經由吏部推舉、天子允準,禮部左侍郎李適之擢為禮部尚書。
“李尚書不在府上?晚輩本打算借著這個機會恭賀他高升之喜。”
相府花廳內,陸沉笑吟吟地看著對面的老人,這句話里隱隱透著言不由衷的意味。
李道彥抬手點了點他,微笑道:“明知故問。他剛剛履任禮部尚書,手頭上的事情還沒有理順,迎來送往更不可少,哪有閑暇待在家里陪我這個老頭子。”
陸沉的目光掃過面前桌上的珍饈美味,贊嘆道:“父為宰執,子為尚書,錦麟李氏不愧江南第一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