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天子時刻不忘制衡之道,這個問題何嘗不是對他一次小小的試探?
故此他沉靜地答道:“此事理當圣裁。”
李宗本又問道:“禮部左侍郎李適之如何?”
韓忠杰道:“臣無異議。”
李宗本微微一笑,心中不由得一松。
韓忠杰當然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但他不希望對方分不清界線,無論何事都想插手干涉。
如今看來,分寸剛好。
李宗本轉過身去負手而立,他仰頭望著澄澈的天空,心中悄然生出一股豪情壯志。
【落日有余暉】
荊國公府。
夕陽之下,庭院深深,青煙幾許。
韓忠杰走下馬車,不急不緩地整理衣冠,隨即進入儀門,朝后宅安國堂行去。
一名年近四旬的心腹走在他身后,低聲說道:“稟老爺,近日府中一切如常。”
韓忠杰微不可察地點頭,繼而加快了步伐。
安國堂內一片靜謐,韓忠杰抬手揮退侍奉的侍女和郎中,徑直走入臥房,目光落在床上,神情略顯復雜。
大齊京軍的奠基人、扶保半壁江山的股肱之臣、先帝最忠實的支持者,荊國公韓靈符已經(jīng)快走到生命的盡頭。
天子連發(fā)幾道中旨關切問候,太醫(yī)院的神醫(yī)接連上門,各種珍稀藥材如流水一般送來,京中各家府邸都有人來探望問候,但是這并不能延緩韓老公爺離去的腳步。
隨著韓靈符的狀況越來越差,如今更是整日昏迷,一天當中清醒的時刻屈指可數(shù),國公府中已經(jīng)開始準備后事。
韓忠杰搬來一張交椅坐在床邊,望著老父親枯瘦的面龐和緊閉的雙眼,忽地發(fā)出一聲意味難明的嘆息。
“父親,您曾經(jīng)懷疑我是否參與了那場叛亂,雖然您沒有明言,我也沒有回答,但是您心里很清楚。如果這世上有人能在當初的京軍里面做手腳,除了您之外,便只有我具備這個能力。”
“或許是因為您覺得我沒有傷害到先帝,又或許是您如今無力操心這些事情,所以您沒有揪著此事不放。但其實我想說,您終究還是誤會了自己的兒子。”
“今日我便跟您說幾句真心話。”
“當初您為了先帝著想,主動將京軍大權讓給那些門閥望族,我雖然不情不愿,卻也能夠理解您的苦衷,故而我沒有胡來破壞您和先帝的謀劃,只是滿心不甘而已。”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和如今的陛下,也就是當初的二皇子有了接觸。我能夠看出他心中的欲望,一如我自己的不甘。在當時的情況下,如果我還想卷土重來,只能在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二皇子身上下注。”
“萬幸,最后我成功了。”
韓忠杰停下話頭,伸手幫老人掖著被角,動作極其細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