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聿恭看著夏風吹過水面,幾尾魚兒在水面下現出身形,悠悠道:“因為南齊援兵不是從飛鳥關堂而皇之地北上,他們是借助沙州七部的向導,從山中小路艱辛跋涉。撒改的人自有理由辯解,茫茫大山千里之遙,他們如何能看住每一寸土地?迂回奇襲這種事自古難以防范,因為這和我們的能力無關,完全在于齊軍有沒有克服艱險的決心和毅力。”
慶聿懷瑾沉默片刻,緩緩道:“可是陛下已經知道齊軍的實力不容小覷,為何非要罷免父王的南院元帥一職?難道他覺得旁人可以隨意取代父王的地位?他就不擔心以后的戰事繼續失利,我朝徹底丟掉涇河以南的廣袤疆域?”
“傻孩子。”
慶聿恭忽地笑了笑。
慶聿懷瑾不解地看著他。
“在陛下看來,倘若大景數十萬雄兵離了慶聿恭就寸步難行,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慶聿恭眼簾微垂,繼而道:“陛下這不是在賭氣,而是現今局勢容許他這樣做。或許在你以及很多人看來,隨著雍丘大戰落敗,我朝在河洛地區全線收縮,南齊氣勢大漲導致攻守之勢轉換,實際上景齊目前最多只是相持階段,而且我朝還要占據一定的優勢。在這種前提下,陛下才會削弱我在軍中的影響力,給其他人一個成長的機會。”
慶聿懷瑾的眉尖緊緊蹙著。
慶聿恭繼續說道:“陛下很早前就在籌謀此事。先消耗慶聿氏的力量,再打壓我在朝中的地位,然后順理成章讓兀顏術等人南下領兵。在這個過程中,陛下甚至會允許他們敗上幾場。只要最后能有幾人脫穎而出堪當大任,陛下的這番心血就沒有白費。”
聽到這兒,慶聿懷瑾已經完全明白過來。
慣性是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朝野上下都習慣了慶聿恭獨掌軍權,連景帝都無法擺脫對他的依賴,最后必然是慶聿恭的羽翼遍及軍中,功高震主、尾大不掉、權傾朝野都將成為現實。
或許景帝可以壓住慶聿恭,但是后繼之君又將如何對付這樣一個恐怖的權臣?
君臣相諧齊心合力,這當然是極其美好的場景,可世事不如意者八九,最有可能的結局依舊是君臣反目自相殘殺。
對于景帝來說,平定天下四海歸一是他的夙愿,但如果最后是為他人做嫁衣,保不住阿里合氏的皇族之位,千辛萬苦有何意義?
所以他必須利用這個機會解除慶聿恭的軍權,當然他不會迫不及待地將事情做絕,只是罷免慶聿恭的官職平息國內的風浪,保留了將來另做變化的可能。
這些道理其實不難理解。
可是理解歸理解,慶聿懷瑾的心情依然很沉郁。
她為自己的父親感到不值。
至少在她的認知里,慶聿恭從未起過不臣之念,也沒有在軍中刻意培植心腹,可謂光風霽月一片丹心,結果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
一念及此,慶聿懷瑾輕聲道:“父王,我想做一件事。”
慶聿恭轉頭望著她,良久之后才感慨道:“我確實沒有想到,陸沉對你的影響竟然這么深。”
慶聿懷瑾怔住。"